其实我一直都有着火气,不知是哪里来的,可能是这座城市给我的疏离感,或者是它那种冷冷的好似俯视一切的拒绝姿态,就和那个男人一样,目光慵懒,其实却锐利得让人害怕。
我到了这儿,举目无亲,我在想,我该怎样去奋斗?又该怎样去找一份工作?
面试了几次都不行,履历不够,而面试通过的工作我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地徘徊着。虽然T市也是一座繁华的都市,但与国际都市上海比还是相差甚远。这里很多人都是国外高等院校的高才生,而唯一让我能够显得不同些的就是我曾经当过瑞宇旗下一家公司的市场部经理,还有我的工作经验,这是我的优势。
最后面试的一家大公司终于聘用了我,不过是否能真正留下来要过了试用期才知道。
老总叫张云天,是个很严苛的人,很少笑,总是绷着一张脸,麻木得如同雕塑。
这里的人都很冷漠,也许不是冷漠,只是他们热情的一面未曾对我绽放。很多时候他们都在讲上海话,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说着,我完全听不懂,只能感觉他们眉来眼去的,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晚上回到租的那间房子时我想到曾经看的一本小说。小说讲的是一个女人很爱一个男人,然而那个男人利用了她之后将她抛弃了。女人什么都没要就走了,去了北京,在一座大城市里自己闯荡,最后成了知名的CEO。年轻的时候我还做过这样的梦,亦如现在,可是当真正投身到这片现实的海洋中时,才觉得那只不过是个神话。没要一分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到了北京,成了知名CEO,这些元素似乎用怎样的逻辑都难以拼凑起来。
陌生的地域,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空间,陌生的生存法则,就连周遭呼吸的空气都是陌生的。我常常怀念以前在T市的日子,我在那里念的大学,然后顺利地找了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一路打拼下来,有了自己的圈子、朋友、一套小房子,却要背井离乡来到这儿,心里还有那么一股子不屈服,震得胸口发疼,疼得拧了起来。
前三个月就是靠这样每天发疼、煎熬挺过来的。后来我不分日夜地学习上海话,找别人聊,就算是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要紧。
我从我老板身上学到很多。渐渐地,他对我也有些看重了。他说他看重我身上的那股子拼劲,好像血液里压着什么,总是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这样的女孩子现在越来越少了,他常常感叹道。
有一次我随行去吃饭,看到一份报刊,是放在车里的,无聊中我便翻了开来。看到秦子阳的脸时,我下意识地翻过去。这个人我不想知道,他与我没有任何关联。
“怎么,这人你认识?”老板不是一般人,眼睛毒得很,从我的动作中他似是窥探到了什么。
我本想说不认识,可是抬起头,看到老板那双眼时就是没有办法说谎。
“嗯,以前是我的上司。”
“秦子阳这年轻人不错,家里背景雄厚,做起生意来却不骄不躁。”
“张董难得对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上次被他抢了一笔订单,呵呵。”男人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被抢订单的嫉妒或者是不甘,双肩一耸,双手一摊,动作自然,毫不局促,反倒显得有大将之风。
“没想到他生意都做到上海来了。”
“他们家族在这一代的影响力挺大的,尤其是他姑姑……”男人把身子往车背上一靠,松了下领结,感叹道。
“张董家也是……”
“我?我不是。”
“那张董是白手起家?”
“也不算,多少受了些家里的庇护,不过只是起初,现在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张董一定很能干。”我诚挚地赞扬道。
“只是喜欢靠自己双手打拼的感觉,很有成就感。”他说完一笑。
真是难得看到他笑,也难得和他这样轻松地聊天。要知道在几个月前,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基本上就是严肃、苛刻、恭谨,做事认真,严于待己,更是严以待人。尤其是几次会议上,我的不同看法和意见直接冒犯了他,让很多人都捏了一把汗。我当时心也在狂跳,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却公然指责他的不是,但我这人走到哪里风风火火的性子都改不了,除非我再不是苏念锦。
“想什么呢?你这人是我见过的员工中最爱思考的,也是最执拗的,不过挺像年轻时的我,敢于说出真理。”
“真理?”我不禁愕然,那岂不是说他上次那几个看法就是谬论。
“我这人一向是勇于承认错误的。”他淡淡道。
“张董,我……”
“说吧,我早知道你有事要说。”
“嗯,张董我想自己带点活,你看成不成?”
“自己带点活……”他玩味地说道,“莫非你想单干?”
“也不算是,我只是想自己也经营点什么,总不能给别人打一辈子的工不是。”
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脸上那份难得一见的怡然也收了起来,转为冰封般的冷峻。
“刚说你有拼劲,就想蛮干,你这才哪到哪,纯粹胡闹。苏念锦,人要务实,别今天登上一个台阶,明天就想到山顶了,迟早会跌下来。”
我咬着唇,死死地。被人劈头盖脸地狠骂了一顿,心里忽然觉得像有大海漫过,凉凉的,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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