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临本以为待会儿温环就会重新将他领进去见云孤雁, 却没想到反而是云孤雁跟着温环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大约是为了小少主能安静休息。
云孤雁早已平复,周身气势仍是属于烛阴教主的阴沉难测,看不出丝毫情绪失控过的痕迹。
但他显然比往日更加焦躁暴戾,大步走过来就把端木临拽到自己身边, 那死死钉在小孩身上的目光简直像屠户在看着待宰的肥羊, 开口就问温环道:“关木衍可有说他什么时候能用?”
温环在教主身后低声道:“药血尚未养成,怎么算也要一年多才能用。”
端木临神情郁郁地别开了眼。他天生早慧又通透,其实很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必不会好,也知道这息风城烛阴教绝不是什么讲人情的地方。可眼前两人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毫不忌讳地谈论如何“用他”,实在不是什么能叫人开心的事。
云孤雁显然无法接受温环的答复, 阴冷道:“这小孩儿不是适应得很快么?叫关木衍给他加药量。”
“药量已经加到极限了, 如今其实已危险得很,再加必然要损命了, ”温环轻轻苦笑起来, “这孩子, 您不是打算给流儿长久用的?”
“……那便罢了。”云孤雁叹了一声, 他往正中的座椅上掀袍坐了, 疲倦地捏着眉心。
半晌, 他忽然一抬眼,锐利冰寒的目光就如有实质地刺向了站在那里的青衣孩子,“小子, 知不知道本座为何见你?”
端木临气性又窜上来, 冷冷的不答话, 甚至都没正眼看云孤雁一眼。
烛阴教主倒也不恼,反而哼笑一声,幽幽道:“本座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今万慈山庄里都在说端木临已经死了,十天前便当着江湖众势力的面念过悼词,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端木临忽然笑了笑。小孩把头一昂,眼角已挂上了几丝与年龄不符的自嘲之色,“什么呢?大约是……从此我无家可归,只能老实的做你烛阴教的药人?”
“错!你不仅无家可归,还无名可冠!”
云孤雁斜插入鬓的苍眉竖起,如剑锋利。教主又将座椅的扶手重重一拍,声音中隐然流泄出山峦般不容撼动的沉沉威压:
“端木临已死的彻彻底底,而你已初步养成了药人雏身,属我教药门下药人,本座自然该给你起个新名字。”
端木临猛地攥紧了拳,肺腑活像是有一团火在燎燎地烧。
这烛阴教主好个遮天的手段,三言两语间,他竟从活人变成了死人,又将要从死人变成另一个活人了!
“药人即药材,”云孤雁微微抬了抬下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而良药苦口。从今往后你就叫阿苦,记好了。”
“这名字真有趣儿,”端木临张口就道,声音不高,那语气却像是带了尖刺似的,“我当然记得住。”
云孤雁道:“自称‘阿苦’,或是跟着教中其余药人一样自称‘奴’,你可以选。选好了再说一遍。”
端木临狠狠地咬了咬牙才压下漫上来的屈辱,他冷然道:“……阿苦记得住。”
“好孩子。”云孤雁与身后的温环对视一眼,遂满意地点头,“只要你听话,本座自会对你好。以后你每次取血,本座都有赏赐。”
端木临讽笑着小声嘟囔了句:“……呵,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云孤雁周身杀意一荡,却不怒反笑:“不必如此。为了治病,病人可以忍受良药之苦。本座为了救流儿,自然也忍得了你。今日便先送你一份礼物。说罢,你想要什么?”
端木临被这气势逼得胸口发闷,口舌之快已经逞过了,他立刻就若无其事地改了口:“我想要桃花儿!”
一转眼这小孩儿又很倔地把自称改回去了。云孤雁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上头,而是皱了皱眉:“……什么?”
端木临漠然垂下眼,轻声道:“你送我一株桃花树吧。万慈山庄有所桃园,名叫浮生欢,可我从没能进去看过。”
对于这临小公子莫名其妙的任性要求,云孤雁答应的很爽快:“可以。不过如今花期未到,等春天来了就送给你,本座一言九鼎。”
端木临便抿着唇笑起来:“做你们烛阴教的药人这么好,想要什么有什么的?”
云孤雁懒得回答这种明显在反讽的问题,反而是温环轻叹后开口:“怎么,你在药门两个多月,还没见过里头养的药人?”
端木临想了想,道:“只见过几眼,可他们似乎没我过的快活,也没人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
温环道:“自然没人问。你可知这些药人都是从哪里搜索来的?他们要么是被扔在荒郊野岭的弃婴,要么是被父母贱卖了的孩子。自懵懵懂懂被带进教里时,他们便已经不再是人了,盖了药人奴籍,就是奴隶与牲畜。”
“是这样?”端木临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已经彻底地冰下来。
温环的表情仍是平淡,语调仍是柔和,“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替教主告诉你实情。”
“——你得了这许多优待,只不过是因为教主喜欢你,认为你值得罢了。”
“……”
端木临黯然闭上了眼。
他在心里悲哀地想:以前也从来没有人说他值得,为何偏偏是害了他的仇人,要频频对他说出这种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