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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端木临还是被送回了药门。
温环来领他时那架势搞得郑重,他还以为今后自己不会在药门里住了。可云孤雁不知为何并未吩咐,他也只好回去。
晚上他状若不经意地问过关木衍,问奇毒逢春生和那个名唤长流的小少主。
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长流少主平常是不同父亲住在养心殿里的。
逢春生最忌情绪波动,一切过度的喜怒哀乐都会促使毒素的蔓延,而一旦彻底侵入经脉骨髓,那就是回天乏术。
而养心殿乃教主大殿,总会有各种充满着血腥杀戮的禀报送入,更会有诸如“烛阴教主使计偷走了端木世家的小公子做成药人啦”这等见不得人的讯息传过来。
为了避免外界的纷扰刺激心神,云长流只能独自住在一间被隔离了的屋子里,不得外出,甚少交谈,从小过着苦修僧一般的日子。
虽然据说云孤雁坚持每日都去看望孩子,也会隔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把他接到养心殿里住两天……可端木临仍然忍不住再次以微妙的心情暗自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惨。
再然后,就是日复一日地继续喝药养血。每天把这烈性的药当水喝,喝到口中的苦涩恶心和胃里的绞痛也都习惯了。
十五日后,天气渐暖。温环再次将他领出了药门,而云孤雁正在等他。
云孤雁向他招了招手,只说了一句话:“给你礼物,随本座下山来。”
端木临没说什么话,淡然“嗯”了声,跟着两人走出了药门。
可他心里却很恼,如果那树是栽在外头,他看不见,又有什么意思?算什么礼物?
仿佛应了端木临心中所想,他们越走越远,竟一路出了息风城,又绕着下了山路。
走到一处山崖下,云孤雁指着那陡崖道:“给你的礼物在下面,你是想从这里跳下去,还是从那边的山路绕下去?”
端木临眼神凉凉地看了云孤雁一眼,随即毫无惧色地纵身飞跃,身形就如一只小青雀般轻飘飘地自山崖间落了下去。
风从身旁疾速地掠过,吹得衣衫凌乱地扇动。
武林世家的孩子从三四岁就开始习武,而对于端木临这个自幼被严苛要求的来说,轻功渡崖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一回,双足尚未沾地,他就怔住了。
端木临本以为,他会看见云孤雁允诺给他的一株桃花树。
可他错了。
自从来到这烛阴教之后,他似乎总是想错。
山崖下,粉霞漫天,落英缤纷。他竟是从桃树间落下,枝条在头顶交叠,桃花正烂漫地怒放,曲曲折折的小径铺满了被风吹落的花瓣。
泥土芬芳,新草翠绿,黄鹂呼晴,白蝶扑花,正是一片春好处。
端木临做梦也想不到,在这里等着他的,不是一株桃树,分明是一片小小的桃林。少说也有几百株的桃树,每一株都修长挺拔,每一株都开着繁盛的花朵。
青衣的小少年独自站在桃林间唯一的一条小径上,恍然如入仙境。他回头望了一眼,云孤雁与温环并未跟上。
于是端木临痴痴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就跑起来,两侧的桃树被他抛在身后,而前方有光点从树枝缝隙的尽头处透出来。
直到某一刻豁然开朗。他从桃林小径中奔出,却有更美的景色撞入眼帘。
一座秀丽精致的小木屋安安静静地坐落在他的面前,也倚着大片的桃树,花阴给木质的屋檐打上了淡淡的随风摇曳的影子。
屋后有一口石砌的小水井,两只喜鹊正巧停在上头,见有人来就扑扇着翅膀飞上了青天。
端木临一下子就在那里定住了。
黑袍白衫一前一后施展轻功落在他的身后,是云孤雁与温环。云孤雁那一袭黑袍上盘旋的烛龙纹在春阳下闪着金光,他把大手一挥,勾起唇道:“喏,所有你看到的,都是你的。够不够意思?”
端木临猛然转头去看云孤雁,他咬着下唇瓣,那双漂亮的眸子也像沾了春露一样地透亮。
云孤雁指着那间木屋,“你虽已入了药人奴籍,但本座特允你不留在药门受辱。以后,你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
端木临眨了眨眼,忽然转过身,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小屋的门。
他用力嗅着那淡淡的木香,这木是新伐的,这小屋是新建的。有人为他,只为他,建了一间木屋。那么那片桃林呢?是否也是为他新栽的?
端木临又走进木屋里头看,案椅柜榻一应俱全,都是很精巧的作工。
他挨个儿地摸过去,朦胧间就觉得真奇怪。
一直以来,他在万慈山庄都未受过公平的待遇,他求亲人允他去看一眼桃花,亲人却不许他踏入自家的园子里哪怕一步;而如今,他向仇人要一株桃花树,仇人给了他一整片桃林和一间木屋。
这人世间发生的事儿,竟会这般奇怪么?
而云孤雁站在屋外,看着端木临在那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就忍不住开始咋舌。
他皱巴着眉头,侧过头悄声对温环道:“你说……这流儿怎么就从来不会和本座要东西呢?”
温环无奈道:“……流儿一天能说上三句话就不容易了,您别难为他。”
“胡说,”云孤雁不甘地瞪了他一眼,“昨儿明明说了四句话,四句!”
“……”
温环无言以对。云孤雁摸着下巴,又在那自顾自地深深沉吟起来,“啧,莫非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能闹腾的?若是流儿没有逢春生缠身,他也该是阿苦这般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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