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雍凉王不在府里,东边重重雄伟宫殿便都是大门紧闭,连片的黑,与西面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
西宫樟月殿有前后两殿,浅黄色弧形曲面的四檩卷棚,粉墙上沿翘起檐角,装饰有对称的云彩木雕。朱门红窗三樘六扇,端的是雕梁绣柱,富丽堂皇。
因为雍凉王妃喜欢空旷的大屋子,管家便只吩咐在后殿内摆设长条不透的屏风,将之大略分为内外,辅以精致瓷饰点缀,看起来尤为清爽优雅。
初初入夏,雨水丰沛,屋外长廊落下阵阵细雨,屋内角落的错金离兽熏炉,正在袅袅熏香。
红酸枝镶贝雕花拔步床上,女子裹住软被,玩弄着纱帐挂的剔透珠帘,发出清脆的叮咚悦耳动听。
蕙香端着铜盆进门,轻声道:“王妃,奴婢伺候您起身...”
“不用了,摆着吧。”
“是。”
苏明妩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她到王府休息了三日,连日的疲惫今天才好不容易散去。
她在被子里鼓涌了会,留恋万分地掀开,然后披了件外袍,先行用粗盐牙具漱洗,她的那堆淮南竹盐估计和银霜碳都在马帮的行囊里,等李泰庆取回来才能用上。
绿萤被她吩咐出去办事,加之现在住的地方大,管家劝说半天,塞了个丫鬟进来,就是以往常给符栾烧茶的婢女蕙香。
到底是没伺候过她,看到她睡到午时就慌得不得了,还以为王妃睡晕过去,差点去喊王府大夫过来,闹了乌龙。
至于前世她住过的那个小小偏院,因着离前面大门近,她吩咐李泰庆,将它打造成了库房,专门用以盛放她采买回来的新奇玩意,小矮脚马也暂时养在那处...
到了傍晚酉时,绿萤终于出现在殿门外,她于门口解下蓑衣,扑棱小跳跺了几下,将身上的水珠抖落,然后才进门。
啪嗒,上锁。
苏明妩关上方才闲着没事又盘点过数的小金匣,抬起美眸道:“买好了?”
绿萤点了点头,靠近跪坐在她脚边,认真地说道:“是,您交给奴婢的事,奴婢都办好了。”
“按着您的吩咐,买的闹街旁扬番巷里的小宅子,奴婢还还了价,三十五两买下的。但是奴婢没买马车,这儿马车真贵,要五十两呢!”
“...”
苏明妩那日回到王府,疲惫劲儿上来,犯懒地不愿下床,于是交代给绿萤办了些事。
买外宅是作遮掩用,也是以后别的身份的住地。
她有许多要求,诸如不能很破旧,要过手干净,位置不能太闹也不能太静,所以最后超出了点估计。
大概是确实有钱,苏明妩不太在意这个,“没事,马车下次再买,绿萤,你要记得马车本就比有些地方的宅子还贵。”
“是,奴婢知道了。”
绿萤不好意思地忸怩道:“王妃,眼下地契上是奴婢的手印,您何时买断奴婢的身契啊,奴婢心里不踏实,睡都睡不好。”
买断了身契,那么仆从就彻底从属于主人,也就没有财物归属的区别。
“嗯,不急的。”
苏明妩笑着敷衍,本来这宅子就是她给绿萤以后成亲备下的私产,但是现在说,小丫鬟又要与她闹,太忠心有时候好像也挺事儿的。
“绿萤,明日我们要去给新宅子买些下人,你听我说,到时候李泰庆带着咱们选人,然后你就...”
...
***
在武威府生活过两三年或者有点门路的,都晓得在西北侧的义川河边,有条窄街叫义川街,虽然名字很寻常,但街上的生意做得却是偏门。
临河的狭窄石板路,站着的俱是捆住手脚的奴隶,有家里穷自愿的,也有主家的家生子转手换钱的。
明面上,这些行当不同于牙婆,是在府衙备过案的正经买卖,做足了手续,但是内里到底如何交易,有没有拐骗,谁也说不清。
“王妃,奴才真是想不明白,您,您怎么会晓得这种地方?”
大清早,李泰庆坐在车辕前头不情不愿地赶马车,满脸难色,“府里就是要给小矮脚买个马夫,怎的还要您亲自挑选,那种腌臜地方,真的不是您能呆的...”
今日天刚蒙蒙亮,李泰庆就被苏明妩喊出来,说是要去义川街,给她的玩宠小马买个马奴,这事他的确要做,倒也没啥。
可没想到,王妃的意思是,她也要跟着来。
李泰庆拗不过王妃,于是从上车开始就这样唠叨,希望能打消苏明妩的念头。
“李管家,没事的,都带那么多侍卫了。”
“哎,可那地方,污了王妃的眼呐!”
苏明妩明白李泰庆心思多怕出事,其实她此行不是贪玩,而是她的其他身份需要新买些能信任的仆从。
若是由王府的人帮买,那她开铺子做生意的事就会被符栾发现,但若是不借王府的手,她和绿萤两个弱女子,还真的不敢随意过来。
这几日在王府,她躺床上思来想去,只能用这个类似暗渡陈仓的办法。
说话间,他们已是到了目的地义川街道,苏明妩戴着帷帽,软靴踩住车辕,由绿萤扶着踏上了石板路。
刚落地,一股难闻刺鼻的气味就马上传了过来。
李泰庆早有准备地把香囊递给苏明妩,嘱咐了声:“王妃,您捂好,等会就站在老奴身后,若是满意就扯扯老奴的袍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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