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路比逃命的路更加漫长。
就如没有什么分别比生死离别更残酷。
聂达仕在回身跑向那条妖蛇的时候,想起了曾经,家中的叔叔收拾行囊,要去向遥远的漠北时,分离的那一幕。
摸摸他的头,让他乖,又使劲的抱了他一下,说这一抱以后,可能此生难见了。
那个时候,聂达仕十岁。
他以为这可能这和生死离别差不多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离别。
晚上难过到哭,自己的童年几乎都是叔叔陪伴成长。
父亲问他为何哭的如此难过,聂达仕哽咽着说到:“因为叔叔死掉了。不能再见和死掉了有什么区别。”
父亲却告诉他:“不是如此的,这其中的区别就大了。生离比死别好,因为生离会让人有个念想,所谓念想就是你知道这个人还活着,即便不相见,能知道他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活着就是安慰。因为你的一番牵挂,相思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以寄托,你甚至可以想他也会偶尔想起你,牵挂你。这就是更大的安慰。”
那时的聂达仕似懂非懂,却是第一次明白了离别之痛。
到了后来,聂达仕不可避免的经历了很多死别,他终究明白了父亲这一番话,心里是否有一个安慰,那是非常重要的。
耳边的风声呼啸,他的鼻端能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腥味。
不用抬头,也知道蛇妖就在眼前了,聂达仕忍了一夜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娘子最终是要和自己一般赴死的,小儿如此幼小就经历死别,长大以后心中如若念想父母,也只是永远不会回应的死人,该如何难过?
第一次,聂达仕但愿老道不要和小儿说起自己与妻子的事情。
不管小儿如何的聪慧,终究是这么幼小时的记忆,会忘记吧?
‘嘶’,这是蛇类独有的声音,只是由这蛇妖发出,分外的刺耳。
终于,聂达仕抬头,看见蛇妖张开了血盆大口,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勇敢,竟然敢独自一人冲向这蛇妖。
这人的心中如若有了信仰,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信仰不一定是漫天的神佛,就好比自己的国,自己的家一样可以是自己的信仰。
他握紧了铜镜,在这最后的一刻,有一些犹豫,是不是该回头再看一眼。
只要回头,就可以看见自己无比眷念的妻儿身影,可是在这一刻,回头就是痛!
无声的,一股尖锐的剧痛从聂达仕的腿上传来...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只是稍许的犹豫,对妻儿已经是此生不见!
他知道,这条吞噬到癫狂的蛇妖,已经省略了一切的步骤,直接选择了吞噬活人,他被吞噬了。
就是这最后一刻,在丝毫不能避免滑向大蛇喉咙的时候,聂达仕举起了手中的铜镜,在大蛇的口腔之中留下了一丝微弱的伤口,大蛇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流向了铜镜,妖血最后终于引发了铜镜的自毁阵法。
‘嘭’的一声爆炸,如同聂达仕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在坠入无尽的黑暗以前,他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
父母,叔伯,妻儿,兄弟,亲人,邻里,乡亲...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的眼前划过,就代表了他的一生。
此生终是无憾。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了大蛇愤怒的咆哮声,但愿此刻妻子已经跑出了镇子。
身边那个熟悉的气息终于消散了。
以为的一生依靠终于离去了。
聂娘子没有想到过自己一生之中最后一段路,竟然是要自己去走。
她以为若是先死,她一定会比自己的丈夫先去,因为她是女子,她认为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最终护得小儿平安。
没想到,却是他先去了。
因为他说,身为男儿,请聂娘子成全,不要让他一生徒留遗憾。
若是堂堂七尺男儿,在生命最后一刻,不能护佑妻儿,反倒是要让妻子舍身保护自己,那将是多大的遗憾与痛楚?
所以,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义无反顾,甚至没有回头,而妖蛇庞大的身影就出现在身后不到百米的距离时,她没有哭。
如何能哭?若丈夫此刻是快乐的,无悔的,当妻子的定当一路支持。
这是她人生的信念。
妖蛇吞噬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在它来到镇上以后的不到小半个时辰,在坝上的人几乎都被吞噬殆尽。
剩下的一些人跑掉了,幸运的人看见了聂达仕夫妇,跟随着他们一路朝着北门跑去。
原本就要成功了,却不想妖蛇终究追了过来。
那是人间地狱,跑在前方的聂娘子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妖蛇如同戏耍一般的把她身后的人一个个的吞噬。
有人终于是崩溃了,呆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任由妖蛇吞噬。
有人发疯了,狂笑着,喊着不知所云的话,冲向了妖蛇。
有人卖力的把亲人朝前推一把,大喊着我和你拼了,冲向妖蛇。
有人却是要绊倒其他的人,更加努力的冲向前方。
这一刻,人世间的一切都极致的呈现,疯癫痴狂...美好的,丑陋的...唯聂娘子和聂达仕清楚,他们要坚持,怀中的小儿就是信仰。
北门就已经在眼前,铜镜之上的路也是清清楚楚。
可任由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扎入雾气当中,就是不得入其门。
“是妖蛇!”聂达仕最终发现了状况的不对,大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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