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张良又退了两步,背过身去,不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问,“你不是去海州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九华没回答,只是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受伤的是腿,眼睛绑起来不过是掩饰药味的幌子。”张良撩了下衣摆,药味又变浓了些。
九华想起方才他的身手,半点也看不出伤到腿了的样子,“随嬴政出巡的有阴阳家的人?”
“嗯,蒙恬与蒙毅也在,还有几十位阴阳家的弟子,嬴政为这次出巡准备了四架六匹马拉的车辇,我们选错了……”
“不必说了,你快些将湿衣服换下来罢。”九华拿出小天地之中备用的衣物放在张良手边。
张良快速解开眼睛上的布条,等眼睛适应日光之后便看到九华出门的背影。
她月白的发上系了红绳,看得张良心里一跳。
这红绳不是他给的。
他与她才不过分别一月有余,她就等不得了么?
说好要去海州接应,却反而来了下邳,也是因为这条红绳么?
这是谁的红绳?
张良用最快的速度将干净的衣衫换好,将布条又系好,腿疼也顾不太上了。
他只想问问九华系头发的红绳从哪儿来。
一月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么?
他的内力并没有到闭着眼也如履平地的地步,后来更是只练灵气,于是此时只能敲敲门板,低低叫了声,“九华。”
“好……”了?
九华打开门后只说出来一个好,剩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被张良的动作打断了。
他一把捋下九华脑后揪揪上的红绳,仇人似的攥在手里,“谁给你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扎上的。”这样的张良九华从未见过,有些孩子气,也多了些烟火气。
她又联想起他挽起袖子来从冒热气的大锅里捞馄饨的样子。
“是有人来寻你麻烦了?”张良攥着红绳的手松了些,“为何不去海州?”他又问。
“这是个幌子,我骗这里的人,我已定了婚,未婚夫婿家道中落,外出行商了,姓叶”九华在张良面前说这话,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海州如今定然戒严,我料想你不会去,又猜你会来下邳,于是便先过来了。”
“你倒是替我将姓名都想了?”张良松了口气,将那红绳丢到一边,笑着问面前的姑娘。
九华支吾了一下,才说,“若无姓名,怎有人会相信?”
张良叹息了一声,“此地危险,鱼龙混杂,你又身负缉令,怎可来此?”
他有些站不动,摸索着找了一处坐下,虽处境狼狈,却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你都来了,我自然也可以来,下邳虽然危险,可最危险的地方也可以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熙凌倒了杯热茶放在张良手边,在他对面坐下,“你定然也如此觉得。”
“哎……你愈发懂我,我便愈发觉得亏欠了你。”张良摸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暖流与茶香直烫到他心里。
“我……”
“砰砰砰!”
张良还想说些什么,外边却传来敲门声。
“巡查!开门!”
张良与九华沉默了一瞬,都知道这时候来的巡查是为了什么。
九华到院子里拉开院门,还未说话,一群黑甲士兵便冲进了屋,“都不许动!站好!”
九华做出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呆呆地站在一边,倒是张良失声叫道:“章儿。”
九华愣了一愣,章儿?什么章儿?
哦,是张良新给自己起的名字。
她当即抖着唇,应道:“嗯……”
领头的那一位对着画卷仔细看了眼两人的面容,问,“怎么是你来开门,你夫君腿脚不便?”
“没有,他不是我夫君!”九华急急地说,“你不要这样说,会累我名声的。”
领头人眉头一皱,“那他为什么在你屋子里?”
九华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他是我未婚夫婿,出去行商才回来,哪想到太老实被人骗了,货也没了,还被伤了眼睛,所以才是我开门。”
“军爷,您别说出去吧……”
那良村南部的这间屋子在下邳也算是有点名气,没想到这个小娘子竟这般可怜。
在九华哭诉的时候,屋子里搜寻的士兵们一点声音都不敢出,觉得桌旁边坐的这个男人碍眼无比。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也没点本事,怎么就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跟着呢?
领头人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别过头去,“我们是秉公执法,你夫君什么时候回的?”
“军爷,您莫为难章儿了,我是昨日夜里回的,本是两三日的路程,因为我这眼睛,愣是走了一月有余,进院子的时候还摔进了河里。”张良站了起来,摩挲着朝九华的方向走过去。
那领头人看着他被桌椅板凳磕了好几下腿,愣是一声没吭,不像是腿上有伤的样子,心中疑虑顿消,最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叶执明。”张良就着九华给他安的姓,愣是取了个新名字出来。
“读书人家,为何要自贬身份,去行商?”领头人哼了一声,“下邳鱼龙混杂,你们好自为之,走了,下一家。”
那人和他带进来的士兵们一下子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人还不忘将院门带上。
九华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了,才攸地松了口气。
张良皱着眉坐下,将受伤的腿慢慢伸直,轻轻嘶了一声。
方才撞了几次伤处,实在是痛极了。
“哪想到太老实,被人骗了?”张良扬起声音,学方才九华说话的语调。
九华讪讪一笑,“若不这样说,怎么解释你的眼睛。”
张良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顿,将九华拉到身前,将人按坐在腿上,因疼痛伸直的腿也曲起来,正常放好。
九华愣了一瞬,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方才离开的那位领头人,见这姑娘坐在未婚夫婿的腿上,手撑在男人的肩膀。
那男人还将手扯上了她的腰带,那姑娘一副愣住的模样,登时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连忙关了门,站在门外道歉,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是没有道理。
张良等那人关门,这才将九华扶起来,“失礼了。”
九华面上的热度都烧到耳根,她去看张良的脸色,却发现他面色如常。
张良其实也觉得心跳的厉害,只差一步就要蹦出胸膛。
他一手摸索到换衣服时从袖袋里拿出来的东西,一手解开眼睛上的布条,一手从哪些物件里摸出自己贴身十多年的玉佩和一截红绳来。
他将玉佩放进九华的掌心,将那红绳系在她的手腕,“莫系头发了,如今还太短,散着更好看些。”
“待你师兄到了,我便去换庚帖。”张良摩挲着自己系到九华手腕上的红绳,觉得心都被填满了。
“如今,我可以做我前几日未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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