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轻咳了一声:“夫人,你怎么看?”
一直没有言语的苏蓊道:“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何不帮上一把?”
“那就依夫人所言。”李玄都点了点头。
苏灵又惊又喜:“恩公答应了。”
“答应了。”李玄都随口说道,“我与清微宗的二先生、四先生都是相熟的,待我告知他们,想来他们不会拒绝。”
苏灵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又喊来了伙计,吩咐下去,要设宴招待李玄都和苏蓊。
李玄都和苏蓊此来正是为了青丘狐族,自然不会拒绝,随着苏灵出了偏院,来到另外一座院子。这里明显宽阔许多,而且装饰更为精美,又有一小片竹林和水池,曲径通幽,颇得自然之趣,想来是苏灵自己居住之地。
在苏灵的引领下,三人沿着小径进到竹林之中,里面还有一方凉亭,虽说时值冬日,在凉亭中并不合适,但苏灵显然认为三人都是有修为在身,寒暑不侵,所以才选在了此地。
三人在凉亭中入座,再有片刻,几个小丫头端着各色菜式来到此地,李玄都一眼便认出这几个丫头也是小狐狸,只是修为较之苏灵差了许多,裙下鼓鼓囊囊,有些臃肿,似乎还藏着一条大尾巴。这几只小狐狸也是妩媚天然,想来是狐族天赋如此,无论老幼,自有一番魅惑人心的手段。不过李玄都已经见识过苏蓊的绝世容颜,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加上他向来不在这方面上心,所以只是一眼扫过,面如镜湖,心无波澜。
这一幕落在苏灵眼中,不由暗忖:“这位恩人要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要么就是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
不一会儿,凉亭的石桌上便摆满了杯盘,李玄都自从跻身长生境以来,便断断续续辟谷,通常是有便吃一些,没有便不吃,顺其自然。在移灵的这几日里,自然是水米未进。李玄都见桌上种种菜式颇为精致,固然比不上谢雉款待他的宴席,也可见用心,于是便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一些。
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苏蓊倒是没有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着实吃了不少,以肉类为主。李玄都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狐狸自小便是以血肉为食,不似人以五谷杂粮为主,此乃天性,苏蓊被关在镇妖塔中多年,未必是饿了,多半是馋了。
李玄都也不点破,只是吃了些素菜便放下筷子,将荤菜留给苏蓊,然后切入正题,问道:“苏姑娘,以你的身手而言,不是要靠一家客栈过活之人,令祖想来也并非寻常人等,一家客栈自然算不得一辈子的基业,你说令祖留下遗命,后代子孙不可舍弃客栈,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苏灵早就料到李玄都会有此问,心中已经有过斟酌,此刻也不为难,坦言道:“恩公所言极是,这其中的确有缘由,只是我们后代子孙也不能尽知,只知道家祖当年曾经倾慕一人,可那人只将家祖视作朋友,并无其他意思。后来两人曾经有过一桩约定,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只是家祖因为此约定离开家乡,来到此地建起了这座客栈,此后余生便都在客栈中度过,并在临终之前,留下了此等遗命。”
苏蓊闻听此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李玄都倒是不以为奇,漂亮女子有些倾慕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其中对错纠葛,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随意置喙,唯有当事之人方知冷暖。
李玄都又问道:“苏姑娘又是因何与社稷学宫之人结仇?”
说到此处,苏灵神色有些郁郁,轻声道:“此事还与家父有关,家祖故去之后,家父接手此处客栈,家父不擅长经营,便花钱雇了掌柜专事经营,而他则是四处云游,日子也算惬意。直到有一日,家父在登高时遇到了另外一伙登高的读书人,双方因为几篇诗文起了口角,互不相让,继而发展为意气之争,最终大打出手,家父寡不敌众,拼命打死一人,重伤逃走,回来后没有几天便也不治身亡,那儒门之人几番登门寻仇,我都躲了出去,这次他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客栈的所在,竟然意图到客栈放火泄愤,我只能露面与他相斗,若非恩公仗义出手,只怕这客栈已成一片火海,难逃废墟下场。”
李玄都道:“血债血偿,令尊既然已经身死,便是两人互换了性命,他又何必抓住你一个孤女不放?圣人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可圣人也有仁恕之道,一命换一命尚且不够,还要灭人满门,这就是圣人的仁恕之道?我若见了此人,定要当面问上一句,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灵低声道:“多谢恩公肯为小女子说上一句公道话。”
李玄都话锋一转:“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会向社稷学宫求证,若是你所言不实,或是诓骗于我,你可要后果自负。”
苏灵赶忙站起身来,又是跪倒在地:“万不敢欺瞒恩公。”
李玄都扶了她一把:“不要跪,也没必要跪。我又不是泥塑木偶,求不得心安,跪我做什么。”
苏灵缓缓站起身来,只觉得这位恩公深不可测,定然不是寻常的清微宗之人,多半身居高位。念及此处,她心中稍安,在她看来,这位恩公的身份地位越高越好,越高越是能镇住那伙儒门之人,如今天下,也就只有道门中人才能让儒门中人忌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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