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胡良笑了一声:“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是女儿家吗?”
这伙计顿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同时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了。
胡良又道:“就算是女儿家,你这给我们喝得都是二三十年的女儿红,二十年的也就罢了,要说这三十年的女儿红,难道你们这儿的女儿家三十岁也嫁不出去?”
伙计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语气转冷道:“难不成客官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里哪有女子能够嫁人的?我说客官是来找姑娘的还是来找别扭的?看清楚了,这可是‘天乐桃源’!”
“天乐桃源”四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胡良也冷冷地望着这个伙计,加重语气道:“‘天乐桃源’就能一坛女儿红卖一百两银子吗?这是天乐宗的规矩?还是你们琉璃阁的规矩?你是真把我们当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了?”
那伙计被说得又是一噎:“你……”
胡良伸出两指轻轻一划,脚下青石地面上立时出现一道深有寸许、长有尺余的沟壑,冷然道:“你什么你?”
伙计见此情景,身上的气焰顿时一扫而空,双脚仿佛被钉住,整个人僵在那里。
就在这时,李玄都伸手一挥,说道:“他不是找你的别扭,你下去吧。”
这伙计终于有了个台阶下,不敢再去还嘴,小声嘟哝了一句,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不多时后,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从不远处的楼阁中走出,来到三人的面前,满面笑容地抱拳道:“底下的人不晓事,冲撞了三位,还望三位见谅。”
李玄都伸手请这名锦衣男子入座,四人刚好凑足一桌,然后淡笑问道:“不妨事的,不知尊驾是?”
锦衣男子笑道:“在下就是这琉璃阁的主人。”
李玄都拱手道:“失敬。”
锦衣男子转身朝不远处侍立的随从做了个倒酒的动作,不多时,便有随从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把官窑青瓷带把酒壶和四个配套的酒杯。
锦衣男子亲自持酒壶将四个酒杯斟满,笑眯眯道:“来者都是客,相逢即是缘,这壶酒当我送给几位客官的,不要银钱,酒是从江南运来的花雕酒,没有三十年那么邪乎,只是十八年的,若是几位客官不嫌,一起喝两杯?”
胡良以两指捻起一只酒杯,淡笑道:“这还差不多,要不怎么说是当家的。”
锦衣男子当然不是方才那个没眼力见的活计,瞧得出胡良和李玄都这是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中非但不怒,反而是多加了几分小心,在这“天乐桃源”,鱼龙混杂,多的是各路达官显贵,除此之外,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草莽也不好对付,若是达官显贵,出手还会讲究一个分寸,可如果是这些草莽龙蛇,可就难说了。
就在前几年的时候,一对双胞胎姐妹,可谓是红透了半个“天乐桃源”,双双当选为那一年的花魁,就因为在言语上稍稍冲撞了一位绝世凶擘,结果姐妹两人双双暴毙,就连尸体也被那位邪道巨擘带走,震动了整个天乐宗。后来宗主醉春风亲自出面,这才知道那位邪道巨擘乃是太玄榜上排名第四的藏老人,一身天人境大宗师的修为已是极为骇人,同时他还是西北五宗中的皂阁宗宗主,当年的皂阁宗如何煊赫,不用多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都不是天乐宗可以比拟的,所以天乐宗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不仅如此,还要亲自登门赔情谢罪。
至于那两名姐妹的下场,听说是被藏老人制成了蜡殍,生前不得好死,死后亦不安宁。
当然,这种事情毕竟是少数,在他主事琉璃阁以来,也只是听说了这一次而已。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不幸遇上了,那便是天大的祸事。
男子喝了口酒,笑问道:“听口音,几位不是中州人士?”
李玄都点头道:“我们三个天南海北都有,以前曾经在帝京讨生活,这次来中州,正巧赶上了评选花魁的盛事,再加上早就听说了‘天乐桃源’的大名,就过来开开眼界。”
男子露出一个男人之间心领神会的笑容,说道:“公子是该来看看,虽说这里的确是个足以让人寻常人等倾家荡产的‘销金窟’,但一分价格一分货,我们‘天乐桃源’的女子值得上这个价格,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另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各种乐器、胡舞古舞霓裳舞,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定让几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李玄都说道:“不怕阁下笑话,当年我也算见过些世面,在帝京的时候,见识过帝京各大行院评选花魁,当时请来了全帝京最好的福庆班搭台唱戏,其班主袁飞雪,曾经名满帝京,犹以旦角为最,被盛赞为‘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当年帝京城中几位有龙阳之好的权贵为了他大打出手,后来我听说袁飞雪因为不愿屈身迎奉某位权贵而不得不逃离帝京,再后来便不知道了。”
“当年的帝京有四大绝,分别是苏怜蓉的瑶琴,袁飞雪的唱腔,慕容画的舞姿,钱锦儿的琵琶。除去逃离帝京的袁飞雪,苏怜蓉被那位晋王殿下收为私宅,慕容画则是嫁给了丧妻多年的内阁次辅,虽说没有扶正,而且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三十岁,但在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话。至于有‘拨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美誉的琵琶大家钱锦儿,则是去了江南,长袖善舞,在那边与许多高阀名士都有深厚交情,更有传闻说她与那位素有‘江南王’之称的荆楚总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被许多江南士子捧为江南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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