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背着周淑宁走在前面,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瀑布之中。
瀑布如门帘,在其后是一个高阔洞穴,其中有了明显的开凿痕迹,不知通往何处。
李玄都却是轻车熟路,继续前行,颜飞卿和胡良跟在后面,行了大概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忽见前面透出光亮,再走一阵,便是阳光耀眼,当他们终于走出洞穴时,却是一个花团锦簇的翠谷,此地四面环山,朔风不至,故而在这个接近深秋的时节,也是暖意融融,而且不比外面的单调苍翠,这儿可谓是繁花似锦,绚丽异常。
谁能想到,在这剑秀山的山腰上,还藏着如此一个洞天福地?
李玄都刚把小丫头从背上放下,她便指着前面欢呼一声,三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竟是有一对中原之地并不常见的麋鹿在草地上漫步,见人也不害怕惊避,时不时交颈厮磨,倒像是对眼前这三位因为种种原因而至今还是孤身一人的男子示威炫耀。
当然,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各有不同,李玄都曾经不是,颜飞卿很快就要不是,只有胡良一直都是。
继续往前走了大概二里左右,隐约见得一个小村子,大大小小十余口房子聚在一起,并无围栏,周围又有田地、桑林之属,真是好一派田园风光。
一行人在村落不远处的阡陌小径上驻足,隔着几块水田眺望村子。
胡良惊讶问道:“这儿难不成还住着许多人不成?”
李玄都摇头道:“只有此地主人一人而已,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此地建成如此模样,或是为了后代子孙计?还是因为兴趣使然?他未曾说,我亦未曾问。”
李玄都曾经先后两次来过此地,第一次是从吴州上清府天师山归来,误入此地,惊讶此处洞天福地,又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此地主人相识,谈不上留恋,但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第二次再来,便是带着张白月的骨灰而来,在此地盘桓多日,当时他在万丈红尘之中厮杀多日,眼见着良师益友万劫不复,爱人身死,自身亦是根基被毁,不由心灰意冷,生出避世弃世之念,倒是羡慕这里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多留,摒弃了那股弃世之念,离开此地之后,毅然决然地毁去一身修为。
其实当时的李玄都不毁修为也可,打个比方,当时的李玄都便是一座高楼,被人伤了根基之后,高楼摇摇欲坠,但是李玄都也可以通过外在的支杆等物进行加固,然后再修修补补,也不会真就倒塌。不过如此一来,也绝了想要继续往上修建的可能性,因为地基已经不稳,不管怎么坚固,终究难复如初,如果一味抱残守缺,李玄都便要终身都停滞于归真境中。
想要让高楼能够继续加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已经破损的旧楼拆去,先修复地基,然后再平地起高楼,也就是不破不立。
因为此等缘故,李玄都终是凭借大毅力将一身修为散去,不过他也留了一个后手,将一身剑意灌注入自己的佩剑“人间世”之中,就好比是拆楼时,将完好的砖石木料留下,等到修建新楼时再用。
他原本想要等到重回先天境时再用这个后手,却是没想到变化之快,让他不得不提前重回此地。
此时颜飞卿也已经知晓了李玄都要来此地的目的,终于开口问道:“不知紫府兄有几成把握?”
李玄都笑了笑,说道:“把握,自然是十成十,只是结果不同而已。先天境份四重,分别是谷底、山麓、山腰和山巅,若是运气好,我自是希望能一鼓作气重回先天境山巅位置,只是这种可能最小,其次便是山腰位置,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毕竟是我原本留下来冲击归真境的后手,也不会太过难看,所以先天境谷底的可能性同样不大,以我的估计,最大的可能还是位于先天境的山麓位置,刚好是登山之始。”
颜飞卿道:“若能直接回到先天境的山巅位置是最好,我相信以紫府兄之能,自然可以媲美一重楼的归真境。可如果是先天境山麓位置,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李玄都毕竟经历过真正的大起大落,对于这点些许落差倒是毫不在意,洒然笑道:“总比现在不上不下的玄元境要好就是了,若真有玄都不能应付之强敌,还要麻烦玄机兄和天良。”
颜飞卿摇了摇头,道:“不足挂齿。”
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事,问胡良道:“天良,你这一路上伤势养得如何?”
胡良摸了摸自己如针的虬髯,“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有‘大宗师’在手,不敢说力敌咱们在江陵府遇到的神霄宗长老,应付一个龙哮云,还是有些把握的。”
李玄都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村子中悠悠荡荡传出一个醇厚嗓音,“远来是客,不妨入屋中一叙。”
李玄都回过神来,道:“是剑秀山主人的声音,我只知道他姓徐,与当今天子同姓,故而以往都称呼他为徐先生,不过根据他在只言片语中透露,与天家皇室也有些渊源,说不得也曾是一位尊荣至极皇室宗亲。”
颜飞卿和胡良闻言顿时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先前两人都在猜测这位神秘莫测的剑秀山主人到底是何来路,先是以整座剑秀山为隐居之所,接着又是开凿瀑布通道,在这处洞天福地之中造就了如此一个世外桃源,这可不是寻常名士富贾之流能做到的,若是皇室中人,有如此手笔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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