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太医院的几名院使在寝殿中轮番值守,金大夫也彻夜照看,盛和帝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景昀认祖归宗,改名杨昀,满腔孺慕之思,却即将迎来天人永隔,心中悲痛难以言表。就在此时,东宫也传来了噩耗,懿德太子妃陈氏病危了,恳请最后见杨昀和宁珞一面。
那日陈氏拖着病体前来进言的事情,宁珞都和杨昀说了,杨昀心中感激。如今站在病床前,看着骨瘦如柴的陈氏,无尽的感伤袭来。
杨霆也过来见母亲最后一面,正在抹着眼泪,小脸通红,眼睛都肿成了核桃了,一见到宁珞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夫人……母妃她……会死吗?我害怕……”
宁珞被他哭得心酸,握住了他的手道:“霆儿别怕,要勇敢些,不然母妃会担心你的。”
陈氏困难地抬起手来,低低地叫道:“霆儿……叫皇叔和皇婶……以后母妃不在了……皇婶会替母妃照顾你的……”
“不要……霆儿不要母妃死……”杨霆哭得喘不过气来。
陈氏不再理他,只是恳切地看向杨昀:“元熹,从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们,看在你兄长的份上,不要和我这无知妇人计较,霆儿,就拜托你们了……”
“皇嫂,你放心,我和珞儿必定视霆儿如同亲子,”杨昀沉声道。
陈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她的脸色骤然严厉了起来,示意杨霆过来,一下子便抓住了他的手,厉声道,“霆儿,母妃现在说的话,你每一个字都要听好记牢了!母妃走后,皇叔和皇婶便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要视他们如父如母,敬爱他们,安分守己,若有人在背后挑唆半句,杀之不赦!你可明白?”
陈氏对杨霆向来溺爱,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那枯瘦的指尖紧紧地掐入了他的手中,带来一阵痛意,杨霆一时被吓得有些傻了,好一会儿才连连点头:“霆儿记牢了!”
陈氏的手骤然松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喃喃地道:“荣华富贵,转眼成空,阿湛,我来找你了……”
说罢,她的头一歪,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接二连三的祸事,让杨昀的心情奇差无比,幸好还有宁珞陪在身旁,一起说说话,这才稍稍好过了些。
回到宫中,盛和帝依然昏迷,金大夫也委婉地表示,陛下已经时日无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坐在床前,盛和帝的双唇翕动着,杨昀俯下身来,凝神听了片刻,却都是些无意识的声音,勉强拼凑起来,好像在念叨几个皇子的名字。
杨昀呆呆地坐了半晌,忽然便起身朝外走去。
刚遭宫变,内宫守卫森严,沿着寝宫往西边而去,走过几个宫殿,在西北角,便是后宫中人闻之色变的掖庭院。
杨彦在内宫中被俘,下旨废为庶人,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又是这样的多事之秋,为免节外生枝,便暂时在掖庭院中专辟了一间牢房严加看押。
说是牢房,其实是一间单人小院,里面也收拾挺干净的,一桌一椅一张床,杨彦正枯坐在椅子上,木然看着窗外,听到开门声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杨彦忽然便古怪地笑了:“怎么,终于忍不住了吗?”
杨昀怔了一下:“忍不住什么?”
“打算灌我一杯毒酒还是直接给我一刀?”杨彦冷笑了一声,“让父皇看看什么仁爱厚重,全是狗屁,到了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落个自相残杀的下场。我们生在皇家,原本就是不死不休,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夺妻之恨,景昀,你也不必假惺惺了,给个痛快就好,我赶去投胎,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
杨昀沉默不语,目光在他的脸庞上梭巡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父皇只说废你为庶人,并没有要取你性命,他病得都没了神智,却还一直念叨着你们的名字,你的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惦记父皇吗?”
杨彦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盛和帝虽然忙于朝务,但对几个儿子倒也算是尽心尽责,他出身低微,母亲只不过是一介宫女,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母亲死了之后,盛和帝特意将他养在了皇后膝下,后来的衣食住行学比起杨皓并没有差上多少,然而……
他骤然回过神来,冷冷地道:“和你自然没法比,一朝认祖归宗便得尽父皇宠爱,要是大皇兄在世,只怕也要自愧不如。你也别惺惺作态了,要杀便杀,你若是敢放虎归山,我定让你这辈子都芒刺在背、如鲠在喉!”
杨昀心中异样,杨彦这是一心要求死了吗?若是从前那个能屈能伸、善做伪装的杨彦,只怕现在已经和他称兄道弟以求一线生机了。
“你还有什么本钱让我这辈子都芒刺在背?”他淡淡地问。
杨彦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你不知道吧?珞妹妹上辈子嫁给了我,她对我情深意重,成日里盼着和我白头偕老,我们两人在瑞王府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你那会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计可施,可真是笑……”
喉咙一下子便被紧紧地卡住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被卡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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