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书房朝议完毕,承昪帝阴着龙颜旋身而去。
料不到呢,皇后之势,大至如斯地步,四族、左相,甚至工、户、礼三部,皆为其说项,以“冲撞太后、有悖孝伦”之名提出的“废后”之议,竟是生生被否了。
“陛下,娘娘由来恭孝仁正,若因一次小小过失即废一国之后,只怕万民不服。况眼下夏时将至,雨期又临,应及早修筑淮水沿岸堤坝,以防水患。实在不该再费心后宫诸事。”
这些大臣,不是是愿过问君王宫闱之事的么?这时竟搬出朝事说事了?承昪帝冷笑:说起来,皆因你乃四族后裔罢?想来欲废,你的罪名该足够沉重才是。
“陛下,您莫生气了,朝臣们再胡闹,这江山还是您的,他们还能如何呢?”昭华宫内,玉贵妃软语劝慰,巧笑倩兮。
承昪帝抬起这张如花的娇靥:“你饶是年轻啊,不知深浅,岂知纵朕这一国天子,也需对重臣有两分顾念。”
“臣妾是不懂,但臣妾知道,皇上是主子,是皇后的主子,是臣妾的主子,是朝臣的主子,是万民的主子,是天下的主子。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既为臣,就该臣服陛下。”
美人一席话,激起帝王万古豪情。承昪帝龙目之内,陡起锐光灼灼。
“任皇后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会无怨领受。但若她敢冲撞太后,冲撞陛下,臣妾豁出一死,也会维护陛下、太后的威严。”玉贵妃一言到此,一滴珠泪落下,弱态姣美,梨花打雨亦不过如此。
承昪帝但见,心疼不胜:“近来皇后又有针对你之举?”
“……没、没有,皇上,您不必为臣妾担心,臣妾……没事的,皇上……”玉贵妃丽颜微逞惶色,泪眸避开龙目之光,一只玉手摸上肩头,又速给撤了开去。
承昪帝龙目一闪,抬头拂开爱妃肩上衣衫,但见皓玉之肤,红痕条条,怵目惊心。“这……这是什么?”
“陛下……臣妾只是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逗太后笑了几回,皇后在旁见了,脸色已是不好看。臣妾才出太后寝宫,就就就……臣妾当时又怕又疼,没听见自己的罪名,臣妾……陛下!”
“这个妒妇!”承昪帝面上一狠,“如此狠毒专横,如何母仪天下?”
玉贵妃俯在龙肩,娇啼切切,但美眸内,妙转出几分得意之色。她笃定皇上此下必已确信无疑,亦不会再向皇后求证,只因前几回,皇后的言之凿凿已使天颜不悦。虽然这伤痕,仅是自家娘亲送来的药粉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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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当真提出废后?”武业既惊且痛,“他怎、怎会如此对我?他……”
卫慧见皇后如此,亦神色黯下。“皇后,您不觉得皇上此举,并不是完全为了贵妃么?”
两人在娘家时,原也是交好的姐妹,自共嫁一夫,那微妙且尴尬的关系令二人交远疏淡,面和心离。但自天子有了专宠的贵妃,不知怎地,亦不知何时,竟似找回昔日情谊。
“怎么说?”武业紧问。
“若单是为了贵妃,皇上当真可以不顾四族脸面废后?他是我们的丈夫,我们对他,算是了解罢?他是否是一个可以为情……或是为美人不顾了一切的男人呢?还是,那位玉贵妃委实了得,改变了皇上的秉性?”
“慧儿,依你之见,他何以如此对我?如此急着将我废下?”
“一个君主,在朝上最恨的,是谋反之乱;在私下最忌的,是把柄在人。”
把柄?武业胸口怦然一紧。
“您是他的皇后,走得最近时,难免会碰触到一些不该知之事,您或不自知,但已成他心头之刺……”
不不不,她不是不自知,她知的,知的,那桩事,那桩天一般大的丑事,她亲目所观,亲身所历……所以,所以皇上他……若真如此,他要做的不是只是废后,还有还有……废后之后,在宫内便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以任何一个藉口,使之永远消失,再以一个寻短之名发布出去……
“皇后,您怎么了?皇后,您……业姐姐?我去叫御医!”
“不不,慧儿,你坐下。”武业手心冰凉,心臆紊悸,“若我有什么事,你一要帮我照顾俟儿,一定要!”
“业姐姐,你怎么了?”卫慧面上忽挂不能苟同之色,“我四大家族何时这样弱了?天昱朝族的每寸江山里,都有我们先人之血之骨,他们的后人,除却强悍,便是强悍,我虽不知你们发生何事,但慧儿绝不认同未战先败!”
武业一震。
“皇后,在未嫁给太子前,深闺之中,我不止一次幻想未来夫婿的模样,想象着那些书中所绘的举案齐眉,画眉之乐,每每脸红心热又向往不止。但一纸赐婚诏书,打破我所有幻想,与人分享丈夫啊,我不甘,不愿,但又能如何?婚后,我先是爱上了太子,爱上这个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又因着骄傲,不愿与众妾争宠,逼着自己不爱,逼着逼着,仿若养成习惯,竟真的不爱了,不爱了,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是我的良人,更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心机争夺一夕之欢。所以,我退出,不争,不夺,只想让自己活得尽量快乐。业姐姐,你陷得比我要深,是因为,你想成为名标青史的名后,想让俟儿有朝一日……可您怎不想想,若没了性命,那些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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