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正打动我的是她那一双眼睛,有如受伤未愈的小鸟,在永恒地寻觅一翘可以落足的枝头,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我曾见过一面的八阿哥生母良妃,七分自怜,两分神经质,一分张皇。
然而不知为何,一旦她认真注视人的时候,却似有无形掌控,使人油然生出紧张感,就仿佛在面对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样。
单从气场上来说,这位公主并不输给在场的某些皇子,跟她的气质形成鲜明反差。
不过她到底是康熙最宠爱的长公主,据说还比四阿哥大着五岁,有气势是正常的。
荣宪偏过首跟康熙说话时的姿态,仍有一点点女儿娇态,可以推想其年轻时风格:“皇阿玛,景奇的孩子做什么要偷看二阿哥洗澡?”
她说起话来,音色偏柔偏细,一不留神容易听漏,胜在语调从容,优雅散淡,但就是用这种语调说这种话,更见好笑——尽管没人敢笑。
康熙眼角一抬,望望我,问:“看了没?”
我恭敬答道:“回皇上,没看。”
康熙道:“谁担保?”
四阿哥接道:“儿臣担保。”
康熙沉默一下,掉头问大阿哥:“你不是告诉朕说玉格格都看到了?”
大阿哥面色灰白,衬得鼻子中段红通通的,极是显眼,瓮声瓮气道:“儿臣是说二阿哥说玉格格看到……”
康熙不等他说完,点点头,笑道:“很好,原来你还分得清哪句话是二阿哥说过的,哪句话不是二阿哥说过的。”
大阿哥闻言,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地,好不吓人一跳。
正巧三阿哥也被太监引着进来,见状紧步抢上来跟着跪了,他们俩一打头,其他兄弟齐刷刷都跟着跪了两排。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室凝重,唯有荣宪公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亲自将打从进门来就一直跪在原地的我双手执起,牵着走向北墙书隔下锦座:“听说你按摩手法不错,这两日我颈后很觉乏顿,好好替我按按,回头我跟皇阿玛把你讨来,省得人家洗澡都不安心。”
她的话人人都听见了,我也不知她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但不论如何,堂堂公主看得上小妹,是给小妹面子,还能怎么着?赶紧动手马杀鸡呗!
我在这头给公主做按摩,康熙那边已经坐正,缓缓说出一番话来:“先是,拘禁胤礽时,胤褆乘机奏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今钦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朕随命胤褆将张明德拿交刑部尚书巢可托、左都御史穆和伦审问。”
追述完胤褆前言,康熙缓缓扫视一周,众阿哥皆垂首不语。
康熙又云:“朕思胤褆为人凶顽愚昧,不知义理,倘果同胤禩聚集党羽,杀害胤礽,其时但知逞其凶恶,岂暇计及于朕躬有碍否耶?似此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为乱臣贼子,天理国法皆所不容也。”
他这番话半文半白,我听能听懂,但要咀嚼一下才回过味来:大阿哥不仅告了二阿哥的状,还顺带把八阿哥给卖了?
而康熙所言“倘果同胤禩聚集党羽,杀害胤礽,其时但知逞其凶恶,岂暇计及于朕躬有碍否耶?”这句话的份量之重,简直是当头抛了个原子弹下来,一时连八阿哥本人在内都被炸懵了,并没有谁接话。
而康熙自己说完,也静默了好一阵子,半响,才伤感地一摆手,叫李德全把跪在外面的十三阿哥领进来。
十三阿哥不知已经跪了多久,只一听到他那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蹒跚脚步声自外而内慢慢响起的时候,我就迅速低下头去。
荣宪公主本来半靠椅背,合目假寐,忽然觉出我手重,眼帘一掀,清利利的目光自下而上撩了我一记,旋又敛去,只反掌拍拍我手背,示意我继续。
我猛然想起康熙在此发落一众皇阿哥,而荣宪只不过以一介公主身份,为何得以迟迟逗留不去?想必是预先得过康熙暗示。再一细想之前她和康熙的几句对答,看似平平,换一个层面看,未尝不是大有深意,不禁出了双重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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