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正了身子,道:“你怎么说的?”
我低声道:“我只说自幼有些寒症,这些年都在服药,太医也嘱咐过要在断药后才能……”他默想了会儿,道:“姨母不是外人,即便是点破此事也无大碍,只是她若能看出,旁人也能看出来。”他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苦笑看他,道:“好在我自幼多病,在宫中又是沈秋主诊,这借口还能用些时候。”
他应了一声,蹙眉想着什么,迟迟不说话。
此时他能想到的,我早在昨夜反复想过,这种事以我和他如今的身份谈,只会徒增尴尬,何为良策?无人能解。
过了片刻,我唤夏至备了早膳,他草草吃完便离开了。
此后接连数日,他都是早出晚归,偶来我房中说几句闲话便走,从不过夜。姨母也没再提过此事,偶尔关照府中人为我添些补品,像是信了我的说辞,却偶有目光交汇时,神色总带着些探究,我只能佯装未见,说笑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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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庐陵王返京,叔父武承嗣尤如困兽一搏,着人再次奏请立武周太子,皇祖母断然回绝。他眼见多年夙愿已无希望,在府中一病不起,同为武家人的武三思反而附和连连,只说应还天下于李家。
朝中李家旧臣眼见全了多年夙愿,却都犯了难,不知该拥立何人。太子李旦虽在位多年,却是最当不上这个位置的人。以长幼来论,庐陵王李显应取而代之,况且如今又有婉儿与武三思的暗中扶持,更是顺理成章的太子人选,而太平公主多年来在朝中积蓄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她早有心与其母一般君临天下,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若算起来,太子在位近十年,还是头次被人如此看重,却是为了取而代之。
这一日,诸位郡王都聚在府上,李隆基忽然遣人来唤我,我带着夏至走到书房外,隐有争执声传出,似有关太子位之类的话,便下意识停了步,示意夏至离开。夏至草草行礼退下后,我又在门外静立了会儿,直到没了声响才伸手掀帘,刚迈出一步,就被迎面扔出的茶杯砸中,瞬时淋了一身热茶。
“永安!”同时两个声音响起,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李隆基已上前握住我的腕子,道:“烫伤没有?”我本不觉得痛,被他一握,才觉手臂火辣辣地痛,蹙眉摇了摇头,他忙对外头叫道:“李清,快请医师来!就说二夫人被烫伤了!”
他边说,边拉我在一边坐下,拉起我衣袖,手臂已烫红了一片。我扫了眼座上人,李成义眼带愧疚看我,李成器正缓缓坐下来,紧盯着我的手臂,抿唇不语。
“永安,本王——”李成义顿了顿,正要说什么,我忙打断道:“没大碍,是我的错,我该先让人通禀的。”想来是他正在气头上,以为是哪个下人擅闯进来,便迁怒扔了茶杯,只可惜我做了替罪羊,硬生生地接了这杯烫茶。
他抱歉一笑,面色又沉了下来。
李隆基细看着我的手,我不动声色地拨开他,放下衣袖,笑道:“郡王唤我来,是为何事?”
他脸色微变,看了眼李成义,李成义眼中隐有悲愤,下意识想拿茶杯,才发现已碎在了地上,终是捶桌长叹一声,起身道:“事已至此,我先走了。”他说完,抬步就走,正在出门时和府内赵医师撞个满怀,医师忙躬身行礼,他却连头都没抬,快步离开了屋子。
赵医师胆战心惊地直起身,也不晓得自己是哪处得罪了他,草草替我处理完伤口,又细嘱咐了两句不能沾水之类的话,不敢再多说,匆匆退了下去。
我待没了外人,才笑道:“茶也摔了,人也烫了,二郡王说走就走了,你两个还不给句话吗?”话音未落,李隆基猛地起了身,道:“大哥,你说吧,我先走了。”说完,也同李成义一般,逃也似的走了。
我微愕地看他离去的背影,究竟什么事,能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开口?
正琢磨时,李成器已走到身边,拉起我的衣袖,蹙眉道:“稍后让人再细看看。”我嗯了一声,抬眼看他,道:“他们两个都逃了,只剩你能说了。究竟是什么事?”他视线投向窗外,静立了会儿,才道:“李重俊和成义讨要宜平,欲养在府中做妾。”
我惊看他,道:“二郡王答应了?”宜平自入了东宫便是李成义的人,虽碍于当时的局势不能纳为妾室,却连孩子都有过,怎能说要就要了去?
他沉吟片刻,道:“若为府中姬妾与同姓兄弟起了纷争,绝非皇祖母所愿,成义别无他法,只能从命。”我背心发凉,定定地看着他,道:“郡王的意思是,姬妾不过是能随便赠人的玩物?谁若喜欢就尽管讨了去,若是传出去,也不过是一场手足情义的佳话?”他面色微僵,上前一步,想要握我的手,我已猛地收手,起身道:“所以,你们怕宜平性子太烈,唯恐她以死酬情,才让我去劝她委身李重俊?”
他眼中暮色沉沉,欲言又止,我见他如此,明白自己说中了他们的打算,心下一下下刺痛着,难以自抑。当年想要全了宜平的心思,将她送入了东宫,本以为是做了件成全姻缘的善事,可先是赐药落胎,此时又是转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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