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公请放心,我等一定马首是瞻,请您老放心!”
冯京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总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哪里能不竭尽全力,讨好文彦博。老文面上带着笑,把他给打发下去了。
冷静下来,文彦博又犹豫了。
“冯京这个兔崽子别的还好说,就是太贪了,吕诲那个案子还在查,姓冯的绝对逃不掉,老夫要是和他黏在一起,万一也陷进去,那可如何是好?”
见老爹还没有糊涂,文及甫咧着嘴苦笑,“爹,要是没了冯京这伙人,您老更赢不了啊!”
“唉,真是进退两难,鱼和熊掌,难以兼得啊!”
文彦博也没了主意,他沉吟一下,“这样吧,你陪着为父,咱们再去王府,我跟王二郎好好谈谈,他到底想要什么,老夫答应就是了。”
言下之意,你王宁安可以切走自己想要的,可是对不起,剩下的都是我文宽夫的。
只是没等老文动身,小彘就主动来了,给文家父子问好之后,就坐了下来。人和人之间,讲究一个对脾气。
比如老文很讨厌王宁安,但是却挺喜欢小彘的,觉得这孩子聪明内敛,够深沉,也有心机,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所以老文对小彘永远都是笑呵呵的,和颜悦色,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比如苏轼和章惇,他们就是一对冤家,大苏没事写文章,编话本,使劲泼脏水,可章惇的儿子竟然拜在了苏轼的门下,现在正跟着老师满世界考察呢!
当然了,章惇也没吃亏,苏轼的儿子苏迈也是他的徒弟。
总而言之,这帮人之间的相爱想杀,那是非常有趣的。
“说说吧,你爹到底想要怎么样?”老文开门见山。
小彘很坦白道:“我爹并不想把权力交给议政会议。”
“为什么?”老文气哼哼道:“莫非他担心掌握不住?”
“不是那个意思,我爹能放弃首相的权位,他并不在乎自己能控制多少,只是他担心对大宋长远发展不利。”
文及甫挑了挑眉头,“你小子不会往你爹脸上抓肉吧?他有那么大公无私?”
这回不用小彘说话,老文就摆手了,“你别小看王二郎,他要是贪恋权力,早就爬得比现在还高了,我相信他是考虑长远,但问题是他要拿出说服人的理由,不然老夫可会轻易认输!”
“是这样的。”小彘道:“议政卿都是地方选拔,代表地方的派系利益,或者某些类别的利益。”
“这有什么不对吗?”文及甫追问道。
小彘解释道:“地方势力可抑不可扬,从秦始皇开始,废除分封,施行郡县制,就确定了用流官取代诸侯的传统……其后历代虽然也有施行分封的,但是效果都不好,几乎无一例外,都造成了纷争,甚至是战乱。”
老文是学问大家,当然明白这个,“你说的不错,但议政卿和诸侯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议政卿是地方产生,只照顾地方的利益,和地方势力勾结太深,眼界有局限,格局太小,让他们做大,主导江山,只会变成地方分赃,断然行不通!”
“哼,照你这么说,干脆废了议政会议算了!”老文生气道。
“议政会议当然不能废,朝廷需要倾听地方的意见,照顾地方的需求,合理调配地方利益,议政会议是下情上达的很好途径,可问题是如果把朝廷的所有权利都交给地方,政事堂变成了摆设,宰执诸公,六部尚书,全从议政卿当中选择,又怎么能相对公允公正地调节地区间的利益分配!”
小彘滔滔不断,讲了很多道理。
坦白讲,老文被说服了一半。
他也知道议政卿的问题所在。
试想一下,这些议政卿,哪个不是地方豪强势力的代表?哪个背后没有站在学术集团,利益集团?没有强大势力的支持,根本进不来议政会议的大门。
现在100位议政卿里面,有新政学会的,有理学的,有朝廷重臣,有军方代表,而且里面又根据地域不同,行业不同,利益不同,门户不同,分成了错综复杂的派系。勾心斗角的程度,绝对跟后宫三千佳丽有的一拼!甚至还远远超过!
如果事事迁就这帮人,朝廷施政,肯定要失去公正,变成分赃大会,平心而论,王宁安反对,那是有道理的。
可道理再多,也挡不住现实。
议政卿有一万个不好,但是有一点是好的!
他们的背景复杂,决定了他们权力来源不是皇帝,而是背后的利益集团。
也正是有这些集团撑着,他们才能和皇权对抗。
老文收拾了曹太后,干掉了宗室,他可不想给子孙后代惹祸。
“无论如何,只有加强议政会议,才能保住我们的身家性命,当然也包括你!”文彦博指了指小彘的鼻子,“老夫绝对不会低头的,你最好也劝劝你爹,都是当爷爷的人,不要那么天真,他想为了大宋好,大宋又有几个人想着他?咱们是儿女亲家,是一家人,亲疏远近还分不清吗?”
小彘张了张嘴,顿时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
他也看清楚了,文彦博和老爹的才智不相上下,只是两个人选择的方向不同,老爹把苍生天下放在前面,而文彦博是把自己的私利放在前面。
很难说两个人谁对谁错,但是有一点,他们之间是没法调和的。难怪老爹总是防着文彦博呢,也的确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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