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风赋】
黄射听了很是意动,若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投向朝廷,扬州刺史的位置说不定就到手了,届时统御东南诸军,进退自如,岂不比在江夏给刘表看守门户的要好?他相信就算是他父亲黄祖在场也不会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黄射跃跃欲试的说道:“那是否要我代阿翁上书朝廷?”
“不对朝廷报效点什么来,朝廷岂会轻易托付名器予人?”黄琬瞥了黄射一眼,及时打消了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点,你只看曹操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黄射于是面露苦色,右手虚握成拳,放置于两膝只上,似有不甘且苦恼的说道:“这却如何是好呢?”
“此事老夫心中有数,暂且不急,总得等个契机才好。”黄琬顾自思量着,一边捋须一边说道。
黄射见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放松了不少,都是江夏黄氏出身,彼此互相亲爱,百利无弊。他相信黄琬一定会比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要用心的去谋算这个事情,就算是那个平庸拙计的辅兵校尉、以及吴氏的两个小子都比不得。
“这个时候,侍臣应当退值了吧?”黄琬看着堂前斜照的夕阳,赤红的光芒照亮了青砖高墙。
黄射闻言往外看去,无论是第几次看,夕阳下的长安城永远都是那么的令人震撼,这还只是在平地上眺望的一边城墙屋宇,若是有朝一日能登上城楼,岂不是比如今更要动人心魄?他呆呆地望着外间炊烟残照的景色,愣怔了一下,复而说道:“别的不说,黄门侍郎既称‘夕郎’,此时也该揖别青琐门了。”
“那就有劳你请他们过府一叙吧。”黄琬面色从容的颔首说道。
“谨诺。”
一间不大的院子里,秦庆童穿着一身鲜绿色的丝织衣服,正安安静静的站在房间门口。垂头垂手,像只泥塑木偶,一双眼睛却灵动的四处扫视,确保没有任何一个闲杂人物闯进的同时,自己也在悄悄摸摸的偷听。
在里头,太尉董承正与一干亲信正密切的商议着要事。
这一次,京兆尹胡邈、太尉长史董凤、就连尚书令吴硕都身着便服从后门悄悄赶来,可见董承对这件要事的重视程度。在这些座次的末尾,还多了一副新鲜面孔,正是由胡邈引荐给董承的得力助手,京兆丞左灵。
胡邈当时的说辞是这样的:“左梦符智计了得,又一心为董公办事,在京兆任上,实在助益良多,在下可是缺他不得啊。”
董承也是倍感好奇,胡邈嫉贤妒能是他所心知的,虽不至于故意排挤身边的能人,但也绝不会大方的举荐。能够让胡邈主动推荐的人物,必然是有独到之处,于是董承先将难题抛给了他。
左灵既然来此,必是已有见解,他侃侃而谈道:“军旅之事,不亚于农桑,是国家心中首重。国家亲政之前,便几番裁撤禁军,亲政之后,又是屡改军制,既有军官退处军旅转任尉官县曹之诏,又有太学教化科在军中开夜校,期间赏赐、兵器冶炼、操训之法,数不胜数。如今的南北军,可谓是天下一等强兵,全军上下皆奉国家为主,军心精诚。只要出兵,天下将鲜有敌手。”
董承疑惑道:“饶是如此,国家那里却仍无半点风声。”
“这个我曾与左君说过,是因军制之故。”胡邈不甘心风头被左灵一人抢去,忽然插话说道:“在旁人看来,现今南北军制度几已无可再改,但以在下之见,如今的军制仅浮于下,而未及于上。”
左灵瞥了胡邈一眼,自觉的闭口不言,任其言说。
“及于上……”董承自言自语的说道。
“唯,及于上。”胡邈复述了一遍,道:“朝廷制度一脉贯通,军中制度齐备,而朝中……董公身居太尉之职,司掌兵马,评定武官功绩、升降调用。这固然可喜,但对国家来说,却不可不改……”
“可这要怎么改?”见到关乎自己的利益,董承急了,却又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兵部。”尚书令吴硕忽然说道。
“对,一直未有明确职司,只参与军中杂务的兵部。”胡邈大声的说着,立马抢白道:“董公身为太尉的权责恐怕要析于兵部。”
“这是什么道理?太尉自秦而始,便执掌天下军事,如今虽不得统兵,沦为闲置,那也是分割不走的!”董承眉头紧皱,义正言辞的说道:“不可,此事断断不可!”
看到董承坚决的态度,吴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不言。
倒是长史董凤不怕猜忌,直接提醒道:“董公这有何虑?兵部再如何分权夺责,到底也是尚书之一。吴公秉理中台,兵部正在其辖下,所谓分权,不过是将一物均分置于他处,终归仍在董公手中。此外,与集于一处相比,这也不易招人非议。”
这话里多少要有些折扣,吴硕虽身为尚书令,本身却因为几次背主的履历,导致声名大坏,在尚书台很没有威望。像是吏部尚书傅巽、度支部尚书韩斌这些皇帝信重的臣子,对吴硕只是例行公事,心里根本没有以吴硕为然。而改制之后的兵部又显然是等同吏部的实权部门,要想借吴硕的职权去压服兵部,做起来并不简单。
但董承仍然被董凤说得有些意动,倒不是听信了那几句有水分的话,而是在董凤的提醒下忽然说道:“国家要在这个时候变动军制,莫不是要为东征做先手?”
“董公睿鉴。”胡邈搭了句话,接着说道:“国家此议一提,赵司空无不附从,就连黄司徒与荀、杨二侍中也会因为董公而响应国家。董公届时再出言抗辩,除了令国家心生厌恶以外,再无用处,倒不如主动顺应,不免为长久之法。”
董承眼神不住闪动,片刻遂被说服,喃喃道:“若是如此,倒不是不可为之。”
房中众人做下决定,屋外院落里也隐然西风吹起,叶落窗棂。
说完一句话便像是完成任务、缄默不语的左灵此时忽然抬起了头,张望了眼拍打窗棂的那片落叶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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