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东河亲自带着教主调令来到药门寻护法。
左使没有立刻进去, 他苦大仇深地在药田里转了快一个时辰, 思考着到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
萧东河自认是个粗人, 和关无绝结识数年, 总是打架斗嘴的日子居多, 偶尔也会一起拼酒谈笑。如今这等沉重的别离, 却是从未有过。
他越想越焦躁, 恨不得把脑袋挠穿了。心说教主和护法这都快两情相悦了, 半个月前花挽还拉着他说哪家的红绸喜酒最好, 怎么关无绝那小子突然就干出这么疯的事儿来!?
如今好了,被教主往外赶,几年回不来息风城。也不知关无绝能不能受的住这打击……
萧东河在心底里头默背好了长篇大论的稿子, 这才深吸一口气,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气势噌噌噌地走了进去。
入得里间, 关无绝正靠在床头喝粥。
他左手不便,却不喜欢让人服侍,关木衍就给他托着碗, 护法自己右手拿着汤勺慢悠悠地舀着喝。
萧东河清了清嗓子, 肃然绷着脸道:“四方护法关无绝听令——”
下一刻他就泄了气儿,“……得了,你还是自个儿看吧。”
在关木衍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萧左使无奈地那调令往床上的人手中递过去, 闭眼回忆了一下他在外头打好的腹稿, 开口道:“唉, 其实你——”
“啊,多谢。”
关护法喜不自胜地伸手接了过来。
萧东河:“也不必过于悲——嗯??”
只见关无绝连粥也不喝了,双手捧着那调令草草地看了两眼,就渐渐微笑起来。
他将调令的一角贴在胸口,垂着眼眸,目光有些放空。唇色分明还是病态的淡白,勾起的弧线却暖的不行。
他轻声自语道:“四方护法关无绝……接令。”
“……”
萧东河瞪圆了眼珠子把关无绝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后憋出一句结论:“你这是……疯了?”
关木衍气的吹胡子瞪眼,伸腿踹他两脚,“别那儿瞎说,要是疯了老头子我能诊不出来?”
萧东河:“………………”
而床上的关无绝则是笑出声来,他深深地凝视着调令上飘逸的墨色字迹,心内有些复杂。
这是一场凶险的豪赌。
关无绝很明白他干的这事有多么大逆不道,于公而言他是谋叛,于私而言他杀了教主的弟弟,无论怎么看他都罪该万死。
所以,倘若云长流那晚当真把他打死了,亦或是醒来后当真要定他的死罪,关无绝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人更没有求情的余地。
可他还是赌了,不仅赌教主不舍得杀他,还要赌教主会选择将他外派分舵,远离息风城。
他果然赌赢了。
看似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毕竟,关无绝陪了云长流十一年,他看着这个人从幼童到成年。云长流曾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坦诚地剖出来给他瞧,所以他看过这个人的落寞与欢欣、脆弱与坚韧、温柔与冷冽……他实在太熟悉教主的性格和处事习惯了。
可是对于云长流来说,他对于关无绝的记忆只有四年,还是关无绝断了前尘又将内心的不可言说深深埋藏的,残缺不全的四年。
也因此……如果关无绝认真地要算计云长流,他的教主注定将毫无还手之力。
关无绝低下了头,指腹摩挲着烛龙印按下的金粉印记,感慨地在内心里叹息:到底是他利用教主对他的情意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是他欺负人了。
最终,云长流给护法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内要他离教。
关无绝并没有等一个月,他有些心急,留在药门关木衍成天啰嗦他,还不许他喝养血药,有毛病。但凡能早走一天,他就想早走一天。
可惜力不从心,护法又忍着性子休养了十多日,才勉强恢复到能下床走动的地步。
等关无绝自己估摸着差不多了,也没跟谁说,甚至阴鬼都不带。他自己简单收拾行李,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早晨,佩上披星戴月,牵着爱马流火,独自出了息风城。
是日,天寒风冷,云层厚重。
从息风城漆黑的城头远眺,能望见那重叠峻山的边缘,正泛着丝缕微光。
关无绝端坐于骏马之上,双剑挂于玉鞍两侧,面容沉静如常。红衣红袍将身上仍在渗着点点血丝的绷带遮盖得严严实实,除了苍白的面色之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教主封锁了消息,守城的烛火卫并不知道关护法这次离教是犯了事儿的,照规矩列队恭送那抹赤影出城。
四方护法关无绝,于这一日离教。
无有亲友送别,无有侍从跟随。
相送者唯有这一点夜尽天明时的渺茫之光,依稀映照在关无绝的前方。
可惜……不得不说,关护法的运气一如既往地不太好,简直糟糕透顶了。
他骑着流火下山,还未到半途,连这点天边光亮也消失而去。
气温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骤降,头顶有墨汁似的团云集聚着遮挡了阳光。明明应该是旭日东升的时辰,曲折荒芜的山路上却昏暗一片。
风声更加尖锐,吹过耳畔活像刀子割。
很快,天上就落下了鹅毛大雪。
关无绝本就欠缺血色的脸颊变得更加难看。
其实坚持骑马行了这一阵,护法已经开始觉着有些吃不消了。他伤得太重,十几天休养又哪里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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