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关无绝有些无措地按着温枫的手, 他真没想到近侍反应能这么大, 这时候反而有点心慌了,“我怎么样子了啊?我如今好得很!”
温枫手指更加用力,捏得关无绝的肩膀都疼。他死死盯着护法, “你说你好……!?”
关无绝竟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那你说, 我有哪里不好?温近侍, 你要知晓我本来早几年前就该死的,如今却能这么好端端站在这被你吼;我本是暗影里的阴鬼, 如今却作为四方护法身居高位;我本与教主云泥之别, 却能得他万般爱惜垂怜……老天分明已经足够眷顾我了, 若是这还不知足, 也太贪了不是么?”
温枫瞪着眼张了张口,关无绝却将手一抬止了他,继续道:
“这还只是其一。我怎样想,我知不知足还是次要的……温枫,今儿教主在卧龙台上咳血了,你不觉得蹊跷么?若仅是思虑过重急火攻心, 当真能至此地步?”
一旦论及云长流的事情, 护法总是最认真的。关无绝眸色暗沉, 他轻咬了一下唇, 便有几丝夜色也掩不住的焦虑透出来: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都快十年了, 教主还是每次试图回忆时都会头疼得受不住。说不定, 触碰旧忆对于教主来说还是太危险……”
“这个险, 我们都冒不得。”
一段话说到这儿,关无绝又转而挑衅地冲温枫抛去个凉凉的眼神,笑道:“说来……这些事,难道不是你这个教主近侍该想到的么?”
“难道不该是你,你来要求我,不要让教主想起来的么,嗯?——还有脸怪我从小到大抢你家主子!”
“……我真说不过你。”
温枫嘴角动了动,也露出一个扭曲的干涩笑容。可他明明是笑却像是要哭,难看极了,“就不该让你开口。”
关无绝弯腰,从地上拾起那盏落地的灯。他打开了盏盖,双指运内力轻轻一捻里头的烛芯,就“呼”地点着了火。
那一豆火光柔柔的燃着,被护法捧在手里。温枫沉默下来,而关无绝安宁地凝望着这盏提灯,轻声道:
“教主他从小为逢春生所苦,又肩负了过多重荷,我一直有个妄想,想带他下雪山、入人世,看一看这红尘中的七情六欲。”
“只可惜,前些年教主刚继位,烛阴教内外动乱不息,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幸而到了今年,渐渐也安稳下来了。以后……我想多同他到处玩玩,走走江湖。”
关无绝闭眼吸了口气,许是想到了什么美好场景,护法的神情又软一分。他含笑睁开眼,把那暖灯交还给温枫手里:
“我呢,以后也不再折腾自个儿的身子了。乖乖喝药,好生将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陪教主活个十来年……够长了。”
“可是,”温枫捏紧了关无绝递过灯来的手指,用力摇了摇头,艰难道,“教主他心悦你啊关护法……你就甘心让他因为牵挂着阿苦,不愿和你迈出那一步么?”
“哦,至于情爱之事……说实话,温枫,我如今已不怎么看重这个了。”
关无绝若有所思道,“教主若是喜欢我,他想要我,我就给他;若是他日后有了别的心上人,我便安稳做我的护法,替烛阴教迎一位好主母,倒也不错。”
“至于阿苦,大不了日后我想想办法,给制造一个假死出来。毕竟是个想不起来的人,这么时间一久,阿苦在教主心里也就淡了。”
温枫退后一步,默然不语。
关无绝郑重道:“温枫,我前尘已断,如今这样很好——不,如今这样才最好。”
说着,红袍护法讨巧地笑着冲温枫眨眨眼,那样子像极了曾经的阿苦,“算算也是苦尽甘来,好容易这些年走过来,多少也累了。我不愿再添什么乱子,就想要讨这么点儿甜了,你可别抢我的啊。”
温枫的鼻子酸了。他悲哀地望着关无绝,肩膀轻轻地颤抖耸动,许久才哽咽着憋出一个字:“好……!”
关无绝这才放心,连连赶温枫回去,说耽搁了太久教主会起疑。温枫则推说自己出来时教主已睡下了,执意要送他回清绝居。
可惜,温近侍最后还是没拗过护法,灰溜溜被赶回了养心殿。等他进了寝殿,却吓了一大跳——
只见里头漆黑一片,本应睡下的云长流却直直地坐在床上,攥紧了床单急促喘息。
温枫心惊地奔过去将灯烛一点,只见教主神色恍惚,额上细细密密的都是冷汗。
白衣近侍顿时大惊:“教主!?您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适……温枫去传药门过来?”
云长流在那迟钝地蒙了许久,才从魂不守舍的状态里回过来。教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眉宇抚了抚额角,“无碍……许是梦魇了,不必深夜扰人清静。”
“您……您当真没事么?”温枫哪能放心,先倒了温水给教主端过去,又翻着柜里取了安神香,一面往香炉里添,一面忧虑道,“教主切莫心急,无论是什么,慢慢来总会变好的。”
云长流默默颔首。他慢吞吞喝完半碗水也缓过来了,就抱着被子恹恹地半卧在床头,看着温枫忙活。昏黄的灯烛拉长了近侍的影子,倒也显出些寂夜中的温馨。
教主这么出了会儿神,才轻轻问了句:“叫你送护法回清绝居,怎去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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