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半年不到……已经是第三次了。
药门静室内, 云长流的目光凝在关无绝合拢的眼角。
来此之前, 他已经听阴鬼回禀过了,交代给护法的任务倒是完成得无可挑剔,只是这代价的也太惨烈了些。
寻常江湖中人, 受伤总是外伤居多。关无绝这人倒反着来, 每每受伤似乎都损在肺腑, 送到药门的时候已然昏迷不醒,咳血不止, 断断续续地发烧……
一两次也就罢了, 总搞成这个样子, 云长流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对。
教主的目光又转向床边忙活着的关木衍。
初见关无绝时他问那阴鬼名字, 只得了“无绝”两字的回答。云长流是后来看了籍案,才知道这人还有个姓。
当时也未曾多想,后来听关木衍提及,才知道关无绝竟是百药长老义子,好几年前收的,也教过蛮长一段时间的医术。
对此, 云长流的态度仅一句话:“既然已经不是阴鬼了, 该有什么亲缘, 都认回来。”
……结果后来, 倒是没见着这俩人如何父子情深父慈子孝, 只见着当爹的天天给儿子治病治伤了。
云长流心里滞塞, 想要直接开口又怕扰到床上的那个, 走了几步转到老人身边, 压低了声音问:“怎的又伤成这样……他到底为何这么容易受重伤?”
关木衍摇摇头,欲言又止。
云长流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关木衍叹了口气,招手唤了个医师过来给关无绝喂药,也是低声道:“教主,这中缘由一言难尽……”
云长流心领神会,“不妨事,出去说。”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躺在床上的关无绝却忽然动了一下,眉宇间露出一丝痛色,微微张开眼,视线都没聚焦就先嘶哑地出声:“教主……”
云长流连忙又转回来在床头坐下,俯身握了关无绝的手,轻声道:“不必说了,不必说。本座明白……你做得很好。”
云长流知道无绝想要亲口同他汇报任务的成果,前两次受重伤时就是这样,当真是执拗得很……仿佛生怕自己嫌弃他无用似的。
关无绝目光躲闪,不着痕迹地将手腕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只手昨日才杀了三十多人,血里泥里爬过的,他不愿让残存的血腥味沾了教主。
云长流心里轻轻地一疼,给他将被角掖好,隔着软被抚着他手臂,“你好生歇息,本座待会儿再来看你。”
关无绝低低应了声,虚弱使他很快就倦然合了眼。云长流这才冲关木衍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
两人遂走到屋外。关木衍仔细着合上了门,叫门外守着的几位医师与烛火卫暂且退避,这才斟酌着对云长流道:“教主可知晓,鬼门三伤之术?”
云长流倚在门边,闻言便轻轻吸了口凉气,“他莫非埋过伤?”
换伤、锁伤、埋伤,素来被合称为鬼门三伤之术。云长流身为教主,自是不可能不知道。
这三伤之术均是极为残酷的东西,平常连烛火卫都不会用,唯有阴鬼死士……尤其是本就命将不久的残鬼,才会这样地摧残自己。
其中,换伤可算做一种狠辣的对战技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锁伤借助阴鬼甲衣,强封伤口止血,其中痛楚自不必提;而埋伤则是一种秘法,可将体内各处伤势暂且压下,使之表面看起来不影响到动作起居……然而这样压制伤势不过是饮鸩止渴,一旦旧伤再度爆发,顷刻间便能要人性命。
关木衍嗤笑一声,花白的眉毛却皱了起来,“岂止埋过!他在鬼门时就多次埋伤,已经快濒临身体的极限,五脏六腑十二经络都损得不成样子了。”
“可以说,这小子如今根本就是全身上下碰哪儿碎哪儿……再怎么下去,必然活不出一年。”
“——什么!?”云长流一下子就急了,竟是焦虑地回望了屋内一眼,面露愠色,“他……!你怎的不早同本座说,就这么拖到如今!”
关木衍苦涩地耸了耸肩。
云长流咬牙不语,许久才道:“可还有救治的法子?”
“……不能说没有。只是这代价过大,不知教主肯不肯。”
关木衍揪着头发叹了口气,若是真有轻易能治疗的办法,他又怎么会不说?
云长流听到有办法,不管别的心内先松了口气,道:“你且先说。”
关木衍道:“您知道……这埋伤之术,说的通俗些,就是仗着深厚的内力,佐以秘法,把所受的伤损给强行藏进身子里,压实了,不让它露出来。”
说着,他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个填东西的手势,“就像往黄土里头填了垃圾一样。”
“若要将这些伤势彻底治愈,”接着,关木衍又做了个挖的手势,“只有再把黄土刨开来,将填进去的脏物好生清理。这么说,您能懂么?”
云长流看着这老头的动作,顿觉得脊梁发寒。
如今出了问题需要被剖开的可不是黄土……那分明是关无绝的身体,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体!
这家伙在鬼门五年,就是这么不断填垃圾般地埋着伤过来的么?这人,是把自己的身子当什么了啊……
云长流神色更忧,自语般地轻轻道:“这般的疗法,很痛苦么……”
“不不,这痛苦还是小事,”关木衍摇头叹气,继续道,“如今若要给他保命,就必须将那被深埋的折损逐一勾出体表,再细细加以治疗,温养气血,重调阴阳,梳理经络,滋补肺腑。只不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