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弱弱申辩道:“属下……回鬼门便可……”
“回鬼门,”云长流神色柔和,语气强硬,“想都不要想。”
“如今再建新院时间不够,本座幼时住的长生阁已令人修缮了一番,你先将就着住些时日。”
长生阁……!教主竟然连从小住着的长生阁都要给他么?关无绝咬了咬牙关,跪在那里仓皇叹道:“属下何德何能……实在承不起教主如此厚爱……”
“怎么,”云长流冷冷淡淡道,“本座爱什么人,也要别人置喙?”
关无绝失语。此时他都想干脆和云长流直说了,说他被打成残鬼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身上的伤损太重,根本活不了多久,不值得教主如此用心。
可是关无绝话到嘴边,又堪堪咽下。
他忽而又觉得不甘心,仿佛肺腑都酸涩地揪紧的那种不甘心。
他还不是真的废了呢,还能拿的动剑呢。哪怕只是一年半载也好,他至少还想为教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做这四方护法,能更好地为教主分忧的话……
“……是,”关无绝终于收敛了无措的神色,他理了理凌乱的心绪,缓缓地拜伏,“属下,谢教主隆恩。”
“甚好,不急着谢恩,”云长流露出一丝欣悦之色,挥手示意他免礼,“本座还有东西送你。温枫,去取来。”
近侍转回里面,不多时取来两个盒子。其中一个稍大些,细长;另一个稍小些,方正。云长流示意温枫将东西放在关无绝面前,郑重道:“无绝。”
“明日本座欲为你行册封大典,大典过后,你便是烛阴教四方护法了。”
“这两样东西,便算是本座提前给你的赏赐,切莫辜负本座厚望。”
“打开看看。”
关无绝应了声是,深吸一口气,双手谨慎地先托起那个细长的盒子。
入手极沉重,他将盒盖缓缓打开,顿时一抹惊艳流光自盒中溢出。一对精致的暗金双剑安静地躺在盒中。
云长流道:“这两把剑乃一对雌雄双剑,左手雌剑名‘披星’,右手雄剑名‘戴月’,正配你。”
教主没有说的是,这把剑乃是出自锻造世家胡氏后人之手,乃是此次三门五派送来的赎金最贵重的一件战利品。他昨日第一眼便相中,直接让温枫中途截下来送到养心殿里头封起来了,就等着今天送人。
可云长流不说,不代表关无绝不识货。他正怔怔望着那对宝剑,心想着万一以后自己死在外头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可怎么好啊,就听云长流又道:
“还有一个,再打开看。”
关无绝只好暂且放下思绪,又将那小些的方盒揭开。
他本想着,这回无论里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他都不会吃惊了。
然而这个小盒里面的,却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和方才那对暗金双剑更无法比。
那只是一件衣袍。
绸缎丝滑,色泽是很正的深红,玄黑丝线勾着横斜的寒梅。那是一件极为精致美艳的墨梅红袍。
那一抹艳红如火浪般扑入眼中。霎时间,关无绝只觉得耳中轰鸣乱响。某种巨潮般汹涌的情绪将他的神智打翻得七零八落。
红衣……
教主竟赠他红衣……!?
冷静全失,镇定全无,关无绝恍惚如坠梦中,着魔似的轻轻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件红袍。白皙的手指,深红的绸缎,宛如一幅白雪红梅画卷。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烟彩乱炸。
一片绚烂的火树银花。
——“临儿,我们结亲吧!”
他以为他忘了。
——“今日回去禀了父亲,明日就能大婚。我们也一同穿红衣,跪拜天地,喝交杯酒,厮守一世!”
他以为他能忘。
——“想亲你,怕你不喜欢。”
他以为他当真断了前尘。
云长流的嗓音若远若近地传来:
“往后你做本座的护法,总不能再和个阴鬼一般打扮。本座私觉着你穿红好看,恰好库里还有几匹朱雀红缎,便趁着前几日差人做了件外袍……”
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残酷时光来封存那些旧忆,含着血忍着痛在心上筑了铁墙。
“那身黑甲衣早些扔了,锁伤术也不许再用,听到了么?”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换伤流血,可以跪着吐出他曾经最看不起的自贱之语,他从未委屈,从未念着昔日而愤愤不平,从未因巨大的落差而痛苦……
所以,他真的以为自己彻底放下了。
关无绝闭紧了眼。他死死地咬着后牙,他死死地压抑着从心腔到身躯,乃至藏在血肉里的每一根的骨头中的颤抖……
他抚着教主赐下的墨梅红袍,他死死地忍着蓦然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
那在鬼门烙下的一道道伤,那无数个无眠又看不见亮光的痛楚夜晚,那每一句念给自己听的誓语……
原来,只需要这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居然就可以哗啦哗啦被击垮的什么都不是。
……
次日,金阳灿烂,万里无云。
这一天,神烈山的山风吹遍了息风城。
当初连自己的继任大典都懒得筹备的云长流,再次出人意料地破例,为这回的册封升了烛龙旗。
关无绝很认真地挑了身红衣,金冠束了发,最后披了那袭墨梅红袍,自养心殿的长阶拾级而上。
新受封的红袍护法抬头的时候,望见自己的身影明晰地映在云长流一双清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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