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一刻, 一阵呼啸的劲风响彻。阿苦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和黄舵主的惨叫同时在耳畔炸开, 紧接着身上就是一轻。
阿苦转过眼看去的时候,正见黄舵主被那不明劲风打得歪倒在地,口鼻流血,捂着脑袋发出痛吟。
有个东西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分明是取血室的铁门环, 却被人生生拧断下来, 又狠力掷在了黄舵主的脑壳上。
还未待阿苦反应过来,压着他手脚的力道忽然松开了,膝盖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分舵那群人口中叫的分明是“少主”。
……烛阴教的少主,哪里还会有第二个。
阿苦只一愣神的时间, 雪色的白袍就轻柔地披在了他衣衫碎裂的上身。
眼前人影一晃, 是云长流跪在他身边,双手运了内力, 隔着衣袍按在他颈侧的伤口上止血。
少主牙关打颤, 哽着嗓子发不出声。一滴泪从他不住抖动的眼睫上落下, 落在阿苦脸颊上又滑落下去。
阿苦灰暗的眼神一动。他猛地将云长流推开, 伸手去摸黄舵主扔在地上的, 刚刚割过他脖颈的那把短刀。
小少年浸满了恨的眼眸转向那已经惊惶地跪伏在地的黄舵主。他要杀了他, 只想要杀了他!!
可阿苦刚站起来,被打过的右腿就是一阵剧痛,他又往地上跌倒, 连短刀也摔了出去。
云长流扑过去抱紧他。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说不出什么话, 心内再有千言万语都只能失声, 少主只是颤抖着又去捂阿苦颈上的伤口。
……其实,以阿苦素来的心性,如果他还存有哪怕一丝冷静,他也绝不会当着云长流的面,不死不休地对这黄舵主挥刀子。
因为云长流是烛阴教少主,这黄舵主也该算是千里迢迢前来拜见他的下属。
而这黄舵主其实并没犯什么大罪,他只是随手用了一个药人来解毒罢了,这么个用法的确很不人道,可却不能算是一桩罪过。
一个不过是仗着少主疼爱的药人,只因被取了次血而已,竟要杀一位分舵舵主,这事儿本就十分可笑……而倘若真的杀成了,那就不仅仅是可笑,而是可怕了。
自幼毒疴缠身的少主云长流,八年来从未当众露过面,本就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乃至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想扶二公子云丹景坐这少主之位。
这次十三舵主入城觐见,本是一次服众的大好机会,云孤雁欲带长子出席宴会也是这个意思。可若是长流少主宴会乍一结束,就在药门纵容药奴杀了前来觐见的舵主,哪里还能留得半分好名声在?
因私废公,滥杀下属,幼稚冲动……还不定被传成怎么个昏庸无道的主子。
这些细节小药人本不该想不到,可这时候阿苦早气昏了头。说到底他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受了这种欺负,哪里还能分出心思顾虑别的?
他终于怒极地撞开云长流,吼出一句:“滚开!别碰我!”
少主被推的倒退两步,脸上尽是茫然无措的神情。他望着阿苦的眼神散乱不堪,眸中隐隐有无法承受的痛楚一点点漫上来,又干涸了落下去。
阿苦眼都红了,他早就理智全失,只剩下狂暴的杀意在脑子里乱撞乱窜。
他死咬着牙忍痛站起来,踉跄着又去捡地上的短刀。可他刚将刀柄握在手中,就又一次被云长流从后面抱住。
阿苦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颈侧伤口失血的速度已经在少主一次次的坚持中减缓下来。他只下意识地觉着云长流是来阻他。
欺侮了自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的憋屈与不甘,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直冲上胸腔。阿苦头脑里一阵嗡鸣,巨大的虚弱伴随着晕眩袭来,一时间气力都抽离殆尽。
云长流握上了他拿刀的双手,阿苦心内更加酸涩,只道下一刻利器就要被少主抢下来。他再也忍不住,“连你,连你也……!我、我……”却把眼一闭,说不下去了。
就在绝望的情绪终于如漆黑潮水一般,冰冷冷地淹没了他所有神智的那一刻。
一股温柔而坚定的推力自他身后传来。
阿苦被那股力量扶着,浑浑噩噩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
他的手上感觉到了某种阻力,但很快身后那股力量就破开了阻力,深深向前——
——哧。
阿苦忽然心尖一凉,清醒过来。
他听见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他闻见忽然浓重起来的血腥味,他愕然睁开了眼。
云长流从背后紧拥着他。
少主的双手握着他的双手。
他的手还毫无力气地攥着那把短刀。
短刀的尖端已然深深地插入了黄舵主的胸前。
黄舵主双目圆瞪,张了张嘴,鲜血就哇地涌了出来,惊恐与不敢置信的神色在他脸上交织,“少……主……”
云长流沉默不语,只按着阿苦的手,将短刀用力拔出。
黄舵主凄厉地惨叫出声。云长流低头抱着怀里的小药人一侧身,舵主胸前那喷薄而出的血全都溅在少主的肩上脸上,一滴都没沾了阿苦。
“……”
阿苦怔怔的,他看着那威风八面的黄舵主胸前被捅了个血窟窿,看着云长流浑身是血,先冒出来的念头居然不是解气。
他又看着几个时辰前自己还赞过好看的雪白锦衣被染的一片污红,看着血打湿了云长流柔顺的发丝又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心下竟迷糊地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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