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汤兮, 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 而无望兮。
——
关无绝渐渐回神,麻木地抬手往自己脖颈上一摸,发现当时被阴鬼的剑刃划出来的伤口也已然被包扎好了。
然他早已心如死灰,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慰藉, 而是一阵疲倦。死牢的阴寒侵蚀入骨, 提醒着他犯下的罪过。
情趣?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情在?
那个踏雪折梅双唇相贴的月夜,这几天同吃同住亲近笑闹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很渺远了。
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嘴角一抹苦涩的弧度,关无绝将脸埋在自己臂肘间, 清瘦的脊背佝偻地弯下, 对牢门外的萧东河低声道:“你不明白……是我害的教主逢春生毒发作,我罪无可恕。”
胸口陡然一阵剜心的刺痛, 关无绝甚至不敢细思, 教主究竟是伤心到怎样的地步, 才会激得那样可怖的毒发。云长流那声惨叫几乎把他的心魂都震碎, 而教主疼成那样, 却宁可生受着也不愿自己触碰……
他向来看不得别人伤云长流半分, 这回竟是成了捅向教主的刀。
护法越想越受不住,若不是这条残命还有用处,恨不得立刻把刑堂里的种种叛主大刑先在自己身上试一遍。他声音嘶哑道:“这回教主定然不会再容忍我了……如若过几日养心殿里下来重刑之令, 你莫为我求情。”
“嗬, 一年前我也这么想, 现在脸都被打肿了。”萧东河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两人起了什么争执引得云长流毒发,护法是因教主出了意外才如此自责。
——反正等教主醒转了,总会亲自来把人哄好的,他就不必瞎操那个心了。
萧左使很轻松地这么想。
……
然而事态的严重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逢春生反复得很厉害,关木衍已经不敢离开养心殿,只是用尽了办法也无法有效地抑制毒素。
云长流一直没能真正清醒,哪怕有时被折磨的生生痛醒,也会在挣扎片刻后耗尽了体力再度昏迷过去。这样几度反复,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虚弱得连辗转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亏得云长流陷入昏迷前下了道封锁消息的命令,如若不然,如今烛阴教里定然已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也正因为这道命令,养心殿外的人们只知道教主再次毒发,却并不清楚究竟凶险到了怎样的地步。
对于死牢里的关无绝来说,他只能等。
有的时候,等待是世上最煎熬而最无力的事情。
等过一日两日,没有消息。
等过三日四日,还没有消息。
萧东河前往养心殿探望过一次,在门口就被温枫劝回来了。白衣近侍脸色憔悴,眼圈儿熬得通红,对于左使的追问只是摇着头回答教主尚在昏迷中,状况反复不定,其余的便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依旧没有消息。
关无绝觉得自己要疯了。
就连当年好容易熬过穿心取血,醒来却被告知长流少主毒发失忆那一次,在那般残忍的,希望破碎成绝望的打击之下他都没疯,可是现在却几乎溃决。他开始精神衰弱得吃不下东西,夜晚失眠惊悸,任萧东河怎么骂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云长流下令不许对四方护法动刑,一切等他亲自发落。于是关无绝连刑堂犯人惯例的威慑敲打都不必受。然而他正处在药性溶血的最后关头,脆弱的心脉根本承受不住这自虐式的情绪波动,真犯起疼来时和过了一遍刑也没什么区别。
哪怕关无绝已经尽量隐忍掩饰,也瞒不过在刑堂审罪犯审了好几年的刑堂主。于是这回换萧左使扒着铁栏朝里头吼:“无绝?关无绝!你怎么回事儿……说句话!”
关无绝背对着他蜷在牢内的地面,在牢房的黑暗之中颤抖着喘息不定,“……旧伤,别往外说。我忍忍……就过去了……”
能叫护法难受成这样的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旧伤,萧东河低声骂了一句,气急道:“别犯傻了,死牢阴寒,你若是旧伤发作这么躺在地上会出事儿的……等着,我给你取钥匙开锁!”
关无绝偏过头来,他左手按着阵阵泛痛的心口,嘴角勉强挑起一抹苍白的讽笑:“死牢的锁……也是说开就能开的么?……左使大人莫不是想以权谋私一回?”
萧东河懒得和他斗嘴,转身就往外走。
教主明知道他和无绝有交情,还专门嘱咐刑堂主亲自看守,说没有暗示他“以权谋私”的意思他还不信了!
刑堂里关押犯人的牢房众多,钥匙也有专门的掌管者,取用规矩十分严苛。唯有死牢的钥匙向来是由刑堂堂主与副堂主共同掌管,偏生如今副堂主还是空缺着的,这大权便落在萧东河一人手上。
这意味着,他想取死牢的钥匙,反而比去按规矩提取普通牢房的钥匙方便得多。
然而萧东河刚匆匆拿了回来,还没等回到位于刑堂地底的死牢,便有烛火卫赶来通报,“禀左使大人,温环温大人来了。”
温环来了?
萧东河捏着钥匙稍稍犹豫,若是其他人,他定会叫来人等着,可温环毕竟是老教主的人,身份非凡,在这教主昏迷不醒的关头前来定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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