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惊呼声是二位娇妻发出的,王羽只是愣了愣,蔡邕则是用很有深意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神情举止之间,观察出什么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现在他知道,老爹最担心的是什么了。
和行军作战一样,王羽主导下的青州新政,其实都是他从历史的经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他提出命题,经由幕府论证完善,一一加以施行。
外界对此并没多少了解,世人看待王羽,都是从无敌名将的角度去看的,用得最多的比拟,是项羽,而不是哪位古之明君或篡逆之臣。
王匡虽然不掌权,但对青州发生的一切,却有着很直观的了解。这些了解,让他有了很不好的联想,故而有了今天这一问。
对此,王羽倒是很理解。
王莽本来就是历史上的一朵奇葩。
王羽曾在论坛上看过有关于此人的讨论,很多人众口一词的认为,此人是个失败的穿越者,因为他的新政实在太有后世的范儿了。
其新政中包括:官制改革,土地国有,土地平均分配,抑制豪强,以及政府干预经济等诸多措施。每一条都不见前例,甚至在其后的将近两千年里,都没有相似的政策出现在华夏大地上。
真正与其产生共鸣的,要等到十八世纪的欧洲,那个名叫马克思的大胡子出现了……
此刻距离王莽篡逆,只有两百余年,很多士人对此都是记忆犹新,王匡这个愚忠的顽固派自然也不例外。
可以想象,当老人发现,青州新政与王莽乱政的诸多相似的迹象时,他的心情是如何难以言表的复杂。
先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河北还在激战,老王匡再怎么愚忠,终究也分得清轻重,不会在那种关键时刻扰乱王羽的视听。
现在大势已定,王匡听说王羽邀了刘虞来会盟,担心儿子会急功近利,犯下大错,于是便匆匆赶来,准备做一场深谈。
他素来知道王羽的口才与机变能力,故而也不打算用什么技巧,就是把自己的担忧一一表达出来,令后者改弦易张或者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王羽凝神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父亲,岳丈,青州新政和王莽的新政,其实是不一样的……”不给王匡争辩的机会,一句话说完,他便加快了语速:“表象或许相似,施政的精神却全然不同。”
当然不一样了,青州新政的根本,是王羽本着要改变华夏文明数百年一兴衰,在不断轮回中走低的趋势,而确立下来的。跟马大胡子身处工业革命时期,建立地上天国的空想完全就是两码事。
“父亲,您觉得如今的乱世是谁造成的?如果青州也和其他诸侯一样做法,大汉未来会如何,还有的救吗?”
王匡皱眉不语。
这个命题,在天下士林之间,也一直有人在争论。
主流意见是将过错归咎于桓、灵二弟的昏庸,不修德政,故而天降灾劫,乱相频生;也有人不愿直接指责皇帝,而是将过错具体到了外戚、宦官身上,认为正是这些人的蛊惑,才使得正直君子无法在朝中立足,不能匡正社稷,这才有了末世之象。
这两种主流观点,王匡都是既支持,也不支持的。
作为愚忠者,指责皇帝这种事,他是做不出的;至于外戚,王匡当年在大将军府任职,何进就是外戚,对王匡有知遇之恩,从何进的行事中,王匡也看不出什么祸国殃民的味道来。
所以,最后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宦官了。
不过,王羽治政后,青州的主流意见却有所不同,以孔融为代表的王羽铁杆拥护者们宣扬,这场祸乱的罪魁祸首是豪强世家。
正是他们不遗余力的兼并土地,才使得小民无立锥之地,造就了遍及天下的流民,有了那场黄巾之乱;正是他们祸乱朝纲,使得朝中动乱频频;同样是他们私募军队,对朝廷的令旨阳奉阴违,这才有了割据天下的诸侯们。
这种观点在青州很有市场,因为青州的百姓一半以上都是黄巾余党,深受豪强凌虐之苦。
王匡虽不尽信,可多少也受到了些影响。当然,若是王羽就这个问题与他争论,他肯定要据理力争,但王羽突然提出了一个假设,老王匡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蔡邕突然笑着吩咐道:“琰儿,你去拿壶酒来煮上,老夫很久没和鹏举相谈,今天正好听听鹏举如何论断天下英雄。”
贾诩建议王羽邀蔡邕在场,确实是有道理的,他这一打岔,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对质的味道变淡,家人小聚的温馨感觉浓郁起来。
蔡琰兰心蕙质,如何不知道老父的意思,当下盈盈起身,在帐门处低唤一声,当下有人送上酒来。素手煮酒,清香四溢,饶是王匡忧心忡忡,此情此景入目,胸中郁结的那股闷气顿时也散去了不少。
“也只有伯喈兄之才,才能教出这等好女子啊。”
蔡邕呵呵一笑,打趣道:“儿女事,自有他们的造化,和我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女儿再好,最后也是别人家的,这不,好好的女儿,不是便宜了你这老家伙?”
王匡知道老友是提示自己,后辈的事不好参与太深,否则父子之间起了隔阂就不好挽回了,毕竟儿子已是名震天下的一方豪雄,父子之间的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家事了。只是不论如何,他终究还是想问个明白,不然实在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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