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了。
这个贫瘠落后的村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经济改观,只是去年乡里拨款才能把村里的主要街道,做了简单的黑渣路面硬化,大量的老旧低矮房屋,横七竖八乱扯的电线,东一棵西一棵疯长的树木……
每每进温泰居住的房屋,身高一米八多点儿,身材健硕的温朔,都不得不弯腰,加点儿小心往里面“钻”
而且这还是从前年正月十五他回来上坟时,对温泰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后,他的儿子儿媳们才将温泰从那间更加低矮老旧的西屋里,接到了正屋,安排了一间卧室。
看到倚着门框站在门口,颤颤巍巍的温泰,温朔赶紧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两个本家哥哥,快步上前搀扶住温泰的手臂,笑呵呵地问候道:“二爷爷,您老这一年身子骨还硬朗不?这大冷天儿您在屋里歇着,站门口干什么啊?来来,我扶您进屋……”
室内,炕头有那种砖泥垒砌的煤灶,和炕下面有煤烟通道,加热走烟。
只是屋内仍旧有着不习惯的话,会感觉呛人的煤烟味儿。
搀扶着温泰坐到炕边,温朔和二爷爷家的大伯、二叔们闲聊道:“屋里烧煤,可得注意着小心煤气中毒啊。”
“是,年前入冬时还专门把烟道通了的。”
“家里都操着心了。”
“还是朔小子有心啊,惦记着他二爷爷……”
一家人就都洋溢着笑脸附和着温朔的话,夸赞着温朔如何如何好。
外屋狭小的客厅里,也已然挤满了老温家的妇女、孩子们,把李琴请到堂桌上位坐下,围在她身旁热情地问候着,聊一些家常的闲话。破旧的堂桌上,下面,都放满了捎回来的礼品。
里屋炕上,也已然放了一堆东西。
从去年开始,温朔和李琴回来拜年,也不去别家,只到温泰这里坐坐,然后放下很多的礼品,再由温泰做主,分给各房头一些。
为此,温朔还特意当着几个叔叔伯伯的面,很直接地说过,分礼物这事儿谁都不能替二爷爷做主,私底下去落好人,必须由二爷爷点头许可,否则让他知道了,可是要追究的。
这话很不中听。
大多数人听到耳中,心里都会不痛快,忿忿地在心里嚷嚷:“什么意思啊?感情我们都稀罕你拿回来的这点儿东西?呸!”
可也只是在心里嚷嚷。
没有人会说出口,说出口的,尽是点头应允的话语。
温朔早已经将卧虎屯老温家的人心理,拿捏得死死的——说句最俗的话语,那就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们真的有了钱,真不稀罕这点儿东西时,却也不会有这般想法了。
同理,往往有这种忿忿想法的人,恰恰是有那种占便宜的心思,却被温朔一口道破堵住了占便宜行为的人。
没有聊多久,温朔就留给二爷爷一千块钱,叮嘱一番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语后,婉拒了留他和母亲在这里吃饭的客套,和本家的一群长辈们客套着道别,告诉大家一会儿上完坟,就直接走了。
在众人的热情相送之下,温朔和母亲开着车往村外驶去。
前年正月十五上坟,从去年开始正月初一回来上坟……
和老家这边的习俗是不同的。
只不过,温朔不在意这些习俗的东西,上坟求得是的一个心安,是对故去先人的祭奠、怀念。
而他这样不按照正日子回来上坟,偏生村里,老温家,也没人说他的不是。
忙嘛!
在京城那么大老远,会来一趟不容易。
能记得每年给他爹上坟,给祖坟上烧点儿纸钱,点几挂鞭炮,就已经很不错了。
每个人都会帮着温朔道出各种理由。
所谓人有了出息,怎么做都是对的……
驾车沿着坑洼的田间小路,行驶到祖坟所在的那片丘陵下方,温朔和母亲下车,拿着之前路过县城时,买来的点心、水果、纸扎、冥币,还有两挂一万响的鞭炮,迈步登上丘陵。
父亲的坟头,仍旧在祖坟的最边缘。
不过,父亲的坟前已经立起了石碑,比之祖坟几位辈分高的先人,更显堂皇。
因为在这片祖坟的数十个坟头中,那些先人们的坟前,都没有碑。
而且,温山旗的坟头,比之那些坟头都要大,而且还特意地收拾过,坟边和碑前还用红砖铺平硬化。
石碑是当初温朔给老家人留钱,委托他们去订做的。
至于坟头修这么好……
这便是温朔过年会来上坟时,去温泰家里拜年,还购买那么多礼物,让温泰给各家分送,且每每给温泰留下一千块钱的目的——他和卧虎屯老温家这些亲属,委实没什么深厚的血脉情感,当初父亲早逝,老温家太多人,不但没有给予孤儿寡母一些哪怕是小小的帮扶,甚至只要安慰就行,反而还各种私下的议论编排,以及不满。
你们也穷,给予不了实际帮助可以理解,但不能因为再得不到温山旗的帮扶照料,占不到便宜,而忿恨孤儿寡母吧?
温朔叹口气,懒得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愉快。
李琴已经拿了些纸扎、冥币到爷爷奶奶的坟前烧过,摆放了水果点心,压了黄纸。
再拿着剩下的祭奠用品,到早逝丈夫的坟前,摆放,点燃。
温朔将鞭炮在祖坟前展开,点着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炸起团团夹着火药味儿的烟雾,被寒风轻轻一吹,袅袅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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