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钟。
天阴沉沉的,整个县城闷热得像是一口大蒸锅,大街上车辆行人稀少,人们尽可能躲在空调屋或者室内的电扇地下。
西坊路东云拘留所对面的路边上,停着两辆农用柴油机三轮车,十五六个小伙子或站在路边的几棵大树下,或坐在柴油三轮车的车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吱嘎……
拘留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开了。
对面的小伙子们顿时打起了精神,原本坐在车上的几个人呼啦啦跳下来,盯着拘留所打开了半扇的大门。
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儿,黑色大裤衩,拖鞋,剃着光头,身材高大健硕的年轻人拎着一个纸袋,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身后,两名警察把大铁门关上了。
郑文江歪着头,脸上挂着一抹笑容,看着路对面一帮兄弟们,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人群中间,略微超前半步,穿大裤衩、短袖T恤、运动鞋,白白胖胖的高大男子脸上。
郑文江抬起双臂,扭头望着拘留所的大门,仰脸大声嚎了一嗓子,这才转身快步走向温朔。
温朔也大步迎了上去。
一帮人全都跟上。
嘀嘀……
一辆行驶中的面包车急忙按响了喇叭,却被一众小伙子恶狠狠的目光吓到,赶紧刹车停下,待这些人走到路中间时,才从人群的后面小心翼翼地驶了过去。
“状元郎进了京,还舍得回咱们穷东云啊?!”郑文江一拳打向温朔的腹部。
温朔深吸气,肚子往内一收,随即一胀,将郑文江的拳头弹开,笑着揽住了他的肩膀,道:“我听说,一年时间都三进宫了,里面住的舒服,上瘾啊?”
“这不是知法守法嘛。”郑文江哈哈一乐:“总不能抗拒或者跑路吧?”
众人齐声哄笑。
“走了,赶紧回去,别在这儿挡道……”温朔揽着郑文江,一挥手吩咐了一句,大家全都转身快步走到两辆农用柴油机三轮车旁,呼啦啦上车。
刘吉、侯金强负责驾驶,两辆柴油机三轮车突突突地冒着黑烟飞快离去。
西坊路上,留下了小伙子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渐行渐远。
回到废品收购站,和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郑文江就挥着手把大家赶了出去:“该干活儿干活儿去,生意不做啦?传海,你小子的生意最好,耽误一天小心那些商铺老板们骂你……”
大家嘻嘻哈哈地都往外走去。
侯金强和刘吉、李岩彪,也到外面忙活着把废品分类收集好了堆到棚下面,看这天气要下雨,废纸、废纸箱如果淋了雨,那可就卖不上好价位了。
屋内,就剩下了温朔和郑文江二人。
温朔点上一颗烟,道:“没想到,你们把生意做得这么好,行啊!不过,以后还是尽量避免打架……尤其是打起了群架,分寸不好掌握,得考虑清楚了。”
“唉。”郑文江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点上烟抽着,轻轻叹了口气,咧嘴苦笑道:“朔,这一年你不在东云,兄弟们的生意做得不错,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正像你说的那样,做买卖没那么容易,仅靠我自己,别说挣钱了,人都他妈完蛋了!”
“现在挺好的。”温朔笑着宽慰了一句。
“我现在,总是想起以前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每次带着大家做事,还有事后擦屁股,真是佩服啊!”郑文江深吸了一口烟,揉了揉眼角,道:“以前我心里总是不服你,这一年过来后,才明白,那时候之所以不服,是因为习惯了倚仗着你,反正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办,主意都有你来拿,就觉得所有事情没那么难,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可你一走,大家都懵了……遇到事情没个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语的决定不下来,有时候还吵吵半天。”
“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们几个现在不吵了吧?”温朔笑道。
“早就不吵了,商量着办,大家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也都知道,离了谁这生意都不好做下去。”郑文江面露自责地摇了摇头,道:“还有,我现在其实……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动手打架,也开始害怕了,真的!每次打架我都害怕!”
“嗯?”温朔愣住——这,他还真没想到。
郑文江呵呵呵地笑出了声,继而说道:“倒不是怕自己挨打受伤,我是怕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如今咱们有这么好的生意,每个月能挣这么多钱……当然,和朔哥你比是不行的,但在咱们东云,哥儿几个现在那也是名人啊!每个月七八千的收入,搞这么大的废品收购站,生意还越做越好,谁不羡慕咱?要是因为打架,不得不跑路,或者挨了枪子儿,被判上几年十几年,那他妈不值啊!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买卖,图什么?不就是有钱花,家里过得舒坦嘛,人进了监狱,还他妈有什么好舒坦的?再好的买卖,也便宜了别人。”
“文江啊,你能想明白这些,真是太好了。”温朔禁不住感慨道,对郑文江,也放心了许多。
“可是,不打不行,还是得继续打下去……”郑文江突然话锋一转,神色间闪过一抹狠戾和坚毅,道:“以前没多少人瞧得上收废品的生意,如今咱们一帮高中毕业的年轻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生意做大,而且还挺挣钱,你知道,这社会上有多少人看着眼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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