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透比柳菡瑾先醒来。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她床边上调点滴的年轻护士。
护士的脸长得有些婴儿肥, 大大的眼睛, 梳着整齐的齐刘海，胳膊下夹着文件夹, 一边拨点滴开关，一边看药水的流速，倒是一派认真样儿。
真田透的脑经有些混沌, 嘴巴里正干得难受。
她只当眼前这个护士是她们家家庭医生新带来的护理, 努力张着眼皮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演，刚想说话要水喝，护士整好调完了点滴, 从胳膊下取出了文件夹, 一转身就跟她的眼睛对上了。
“啊……你、你……醒了……”护士似乎被吓着了, 就这么喊了出来，边喊还边往后退了几步。
真田透有些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觉得这个护士说话的时候，声音抖得厉害, 态度也十分怪异，好像自己对着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洪水猛兽。若是平时，真田小姐早就开骂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 她一张口, 就觉得喉咙跟被炭烤过似的, 连发声都有些吃力。
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想去摸自己脖子上的声带部位，没想到才一动，整条手臂就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
真田透倒吸了一口气，险些飙泪。
小护士已经走到门把手的地方了，听见有动静，吓得连忙回过头来看。隔得远远的，看见真田透痛得缩成了一团，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文件夹、靠在门板上紧张兮兮地叫了句：“你别乱动，医生说你的右手不能乱动的……”
真田透被她没礼貌地一口一个“你”，弄得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火气，她想冲着她吼：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提醒？张开嘴，声带一阵撕心裂肺地疼，跟有人拿着锯子活生生从她喉咙口钜过一样，她深吸了几口气，审时度势，咬着牙根吐出了一个字：“水……”
声音很嘶哑，才说完，她就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
小护士被她不要命地咳法骇着了，连忙开门出去。
门口围了不少人，门一开，就有人凑了上来，小护士跟他们嘀咕了几句，一会儿，一个带眼镜的医生就大步跨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和一个敞着西装领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真田透被这个组合弄得有些懵，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咳嗽压了下去，奇怪地朝着医生身后的警察瞅了起来。
中年人一看见她就冲她扑了过来：“小透，你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告诉爸爸……”
这个中年人就是真田透的爸爸，真田家的二男。
真田透被他撞到了手臂，疼得蹙起了眉头，她爸爸连忙放开了她。
见此情景，医生不发一言地上前给她检查身体，小护士缩在人堆里，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战战兢兢地端上来一杯水。
真田透伸出左手，不管不顾地抢过来，一口灌了下去。
喝完，她觉得舒服一点了，才挤着声音冲着自己父亲道：“菅野医生呢？”菅野医生是真田家的家庭医生，平时真田透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菅野医生负责的。
真田透看着父亲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正欲再问，不想原本站在床尾的几个警察却说话了。
年纪大一点的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没什么大问题，她身上的伤大多是擦伤，唯一比较严重的就是手臂韧带撕裂。”
真田透的父亲朝真田透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星子：“可是小透的喉咙。”
医生很镇定地回道：“声音嘶哑也只是烟熏后的正常反应，不会对讯问造成任何的不便。”
真田透发现自己的床变得很小很小，她抬头去看四周，四面都是白花花的墙。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
她有些害怕了，她以为自己只是感冒发烧，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抖着声音向父亲求助：“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医生看着她，对警察说道：“正如我之前所担心的那样，我觉得，你们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
*
菡瑾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医院，正站在柳家祖宅的长廊下。她有些弄不清状况，下意识地叫大家：“爷爷，景吾，哥哥……”
空旷的院子里不断传来回声，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她。放眼望去，原本熟悉的树木、花草都蒙上了一层灰，在阳光下，像一张被茶水浸渍过的照片。
菡瑾一步步走下台阶，细心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檐角的铜铃被风带起，在空中来回摆动，院子里大半的树已经没有了生气，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卷儿飞舞着，从她身侧扫过。
静……
菡瑾有些抑制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一片，叶子却毫无阻隔地从她手上穿了过去。
她怔住了，随即想起了一件事。
她猛地回头，朝屋檐方向望了过去，铜铃被风吹得前后摇摆个不停，却没有了往日常有的“叮呤当啷”地脆响。
难道……
菡瑾猛吸了一口气，拔腿就开始冲着柳家主屋的方向狂奔。
她要去找爷爷。
周围的景物在迅速地倒退，菡瑾拐过一道长廊，转了个弯，有两个人就这么轻松地跃入了她的眼帘。
菡瑾不由得慢下了脚步，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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