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将至,昏幽的林子深处,高建武披着一袭貂皮大氅,坐在火堆边,看着手里的朱漆大弓,脸上的神色犹豫不定,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他此次所带的死士营是高句丽举国之精锐武士,个个都是突厥,靺鞨,契丹,汉人中的亡命之徒,是他最大的依仗,可是昨日白天这么一仗下来,居然折了二十人,隋兵的强悍让他始料未及。
高建武并不愿意和隋这个庞然巨物开战,但是高句丽自晋朝开始起便陆续吞并了汉时的玄菟和乐浪二郡,将势力扩张到了辽东,文帝杨坚的时候,隋人就派遣了三十万大军征辽,虽然最后因为瘟疫而中途退兵,但对于矢志恢复汉朝版图的隋人来说,开战是迟早的事情,而这一次他们再也逃不过去了。
“王爷,吃些东西吧?”穿着黑衣的一名死士营武士捧着一块半生不熟的獐子肉献在了高建武面前,在高句丽国内,这位荣留王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声望隐隐有凌驾掌控朝政的大对卢渊子游之势,因此一直不得重用,只是靠着自己的资财蓄养了五百私兵,号为死士营,支撑着身为国主的兄长高元。
接过獐子肉,高建武狠狠咬了一口,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之色,自渊子游掌控朝政以后,虽然凭借其铁腕,让衰弱的高句丽重新兴盛起来,北陵契丹,靺鞨,南侵百济,新罗,恢复了高句丽过去东海霸主的地位,但也是他出兵联合靺鞨在开皇年间攻隋,挑衅隋帝,最后将兄长高元推出去挡罪,向隋帝上书自称‘辽东粪土臣王元’,为国人所笑。
“隋营可有动静?”咽下带着血丝的獐子肉后,高建武看向了一旁前来的一名黑衣武士道,死士营虽然各族混杂,不过却是靺鞨人最多,一来靺鞨本就和高句丽相邻,二来靺鞨各部常互相侵攻,逃亡到高句丽的战败部族武士不在少数,而且靺鞨人比起突厥人,契丹人,更加耐寒坚忍,是最好的斥候和战士。这些天,都是死士营中的靺鞨武士藏在雪中,监视隋营,以至于隋营派出的斥候老兵都难以发现他们,让死士营躲过了隋营第一次对附近树林的搜索,一直藏身在隋营的眼皮底子下而没有泄露行踪。
“回禀王爷,隋营加强了戒备,不过方才开始,动静便一直不小。”那答话的黑衣武士的汉话颇为生硬,显然是不太熟练,不过意思倒说得还算明白。
高建武皱了皱眉,他这次带着死士营过辽河,主要是为了振奋衰弱的王室声望,和渊子游这个权臣博弈,不过在见识过了隋人的军力后,他心里却已变了想法,隋人的百万大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次若是不能击退隋人,高句丽怕是要亡国灭种,他虽不忿渊子游,但是在这国家大义面前,也只有让步。
“带我去。”高建武站了起来,抖落了大氅上的雪花,压低了声音道,他几乎全灭隋人的一支百骑队,对隋人的将领来说,这是一种挑衅,只要隋人的将领被激怒,他未尝没有机会可以偷袭隋人的辎重营。
“王爷。”高建武刚起身,他身后一直如同影子一样站着的黑衣武士开了口,那是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身形敦厚,须眉皆是花白,五官如刀刻一般,有股子剽悍的粗犷。
“傅师,不必劝本王,国家没了的话,我高氏就算是王族又有何用。”高建武摆了摆手道,阻止了身后想要开口劝阻的老人,离开了篝火。
辽东的春天,清晨异常的寒冷,不过隋军的营地内,却是一片热闹,前军,中军各营的战兵都是披挂整齐,人马都是吃饱喝足,在军官的带领下,一队接着一队出了营门,杀气腾腾地去找那支敢挑衅他们的高句丽军马了。
辎重营内,郭孝恪他们那队因为人数不足,而且能战的人里头,大半都骑术不精,索性给留了下来,当前军,中军各战兵营的人马闹腾着出去了以后,他便和老驴头带着本队的十几号人马出了大营,就近训练起来。
骑在马背上,郭孝恪按照老驴头教的,全神贯注地感觉着人和马背之间的上下摆动,一个好的骑手能顺着马匹的马背摆动调整身子,可以让马匹跑得更快,也更省力,是种极需要功夫的马术。
“是他。”远处的林子边缘,高建武看到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汉将,瞳孔猛地紧了一紧,昨日便是这个汉将在最后关头坏了他的好事,使他不能克尽全功,还折损一员死士营的大将。
高建武摸上了自己的朱漆大弓,但是随即便压抑了自己的杀意,现在打草惊蛇的话,只会让隋军注意到自己这支人马,便暂且留这个汉将一命好了。高建武目光闪烁间,带着身边的几个黑衣武士退入了树林,拖地的大氅抹去了几人的脚印,仿佛从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木兰,你在看什么?”看到木兰忽地驻马看着远处,脸上露出戒备之色,边上一个士兵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觉得那边好像有人。”木兰蹙着眉头道,她从小和野兽打交道,不知道多少次差点就成野兽的裹腹之食,五感极为敏锐,方才高建武的目光扫过他们时,让她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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