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曾九这般甜甜卖乖,为首那美貌婢子却不买账,而是掩嘴轻轻一笑,摇头道:“主人吩咐过了,要伺候客人好好梳洗。”
曾九眨了眨眼,道:“好姐姐,你还是听我的。我不欢喜别人伺候我解衣沐浴,你要是惹我不开心,我和你们庄主一说,你瞧他会不会瞧在我的面子上,狠狠罚你们?”
那婢子微微一笑,竟不慌乱:“客人可别吓唬我们。我们若听主人的话,届时未必如何;若不听他的话,那才是存心找死呢。”又仔细打量曾九面容,心中一来惊羡,二来失落,“客人生得这样花容月貌,真乃平生所见唯一。何不如让奴婢们好好装扮一番?晚间主人瞧见,心里一定更喜欢了。”
曾九道:“谁要他喜欢了?我现在这样已经很美丽啦。”
那白衣婢子叹了口气,为难道:“客人要一意不允,婢子们只好冒犯了。”说罢,她一个眼色,身后两个婢子登时莲步轻移,走到曾九身畔,要为她解衣。
曾九见状,心想道:“我若要装下去,看来总免不了这一回。不过如此也好,欧阳锋知道我是用毒的人,我若沐浴换衣,身上干干净净再无毒藏,他才会大意失戒,不将我放在心上。”便改口道,“好罢,好罢。不过我身上有许多宝贝物件儿,你们得将它们放在我能瞧见的地方。要是丢了坏了一个,我可要人偿命的!”
那婢子笑道:“客人尽管放心。只要不为难婢子们,客人怎么开心便怎样。”
如是曾九便被一群袅娜少女伺候着浸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浴,如今正值三月,西域本就苦寒,真不知他白驼山庄哪里弄来这许多种类的花朵。沐浴罢,又有巧手婢子给她涂香膏,润发油,忙忙活活老半天,又将箅干了的长发挽作一朵单鬟,别珍珠插青翠,末了簪上了一朵娇艳欲滴的鹅黄牡丹。
曾九瞧这牡丹半开,养得极美,不由赞道:“好一朵玉玺映月,府上花匠真是不凡。”
那婢子笑道:“能在客人发间簪上片刻,又得了一声赞,这花儿不算白开了。”
曾九凝视了她一眼,亦笑道:“姐姐你好会说话儿。你叫甚么名字?”
婢子道:“贱名儿不足挂齿,您称我繁奴罢。”
曾九瞧出她在众奴婢当中地位颇高,便同她叙话道:“我瞧姐姐们各个都好看,想来庄主夫人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
繁奴心猜她对欧阳锋有意,便笑道:“咱们庄主醉心武功,至今还没娶妻。说起来,客人还是头一个来庄里做客的姑娘。”
曾九又道:“这好大一片山庄,定有许多好风景可以看。”
繁奴道:“正是呢。客人若只散步,光从山庄左头走到右头,也得二三盏茶的功夫。”说话间,又有两个婢子展开一件白云素雪般的柔软裙衫,伺候曾九穿系整齐。
繁奴站在她身前一打量,不由拊掌道:“真是天仙一般的模样身段儿。”命人抬出等身大镜,放在曾九身前,“客人瞧怎么样?”
曾九并不大在意,她自个儿知道自己美貌,随意瞥了一眼便笑道:“我饿啦。”
繁奴瞧日光正昏,眼瞅也该上宴了,便道:“客人说得是,早就命厨房整治了菜肴,眼下正该好了。”
曾九有心找事,便嫣然道:“好啊。不过我这人嘴可刁着呢,做得不好吃,我一口也不吃的。”
……
天渐暗沉,月影如水泛于雪岭之上。
待白驼山庄四处掌灯之时,欧阳锋终于露了面。他甫一进院,便闻到阵阵饭菜香气,屋中人影憧憧,忽而有一人轻细细道:“这个也不好,端下去重做,我不吃。”
他认得是曾九说话,便在仆役婢子行礼声中跨进门去,目光一扫,陡见一雪衣佳人倚在床畔,眼横秋波,唇如桃瓣,灯光花影之中淹然百媚,令人为之魂夺神消。他脚步微微一顿,不由心想,也难怪她小小年纪这般胆大妄为,恐怕刚一出道,裙下便不知拜倒多少男子,当时与我相见,自然也不将我放在眼中。
曾九见婢子又将一盘菜端下去,这才目光向欧阳锋轻轻一睨。只见他换了套洁白新衣,眼下未束髻,只在额前系了一条紫绣抹额,长发披散肩后,隐隐瞧出色泛深棕,且微生卷曲。曾九瞧他神色冷淡,只盯着自己看个没完,便道:“你快给我解开穴道罢,这样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难受死啦。”
欧阳锋移开目光,侧头瞧了眼婢子欲端出去的菜,问道:“这菜怎麽了?”
曾九道:“做得难吃死啦。我一口都不会用的。”
欧阳锋道:“你连一筷子都没动,就知道不好吃了?”
曾九微微一笑道:“我不用尝它,也知道不好吃。你瞧这菜是甚么?”
欧阳锋向那端菜婢子看了一眼,婢子忙将白瓷盅揭开,露出一道浓香扑鼻、红白相间的汤,口中道:“这菜是鸡丝燕窝盅。”
曾九道:“正是。燕窝这东西本属无味,是菜中的清贵君子。所谓淡菜不可浓烧,浓菜不可淡烧。若要做好燕窝,万不可使配菜喧宾夺主。可你瞧这一道燕窝,非要使鸡丝这等本俱风味的荤肉来同烧,这菜做出来便不是浓郁,而是浑浊。更别提额外还使了雁里红作配,更是混不搭调,奇怪无比,我不用尝都知道不好吃。”她又瞥了一眼欧阳锋,娇声嘲道,“想来贵庄厨子便如一些初豪骤奢的人家一样,只知道将菜捡贵的好的一通浑煮,对这其中的道理不大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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