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凉柔软的手搭上额头, 徐幼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 看看在这地府里欢迎自己的是谁。
“娇娇, 你再不醒来, 娘就要急死了。”声音温和轻柔, 纵然是心焦急切, 听起来也是不疾不徐。
母亲?怎么母亲也到地府来了, 难道程翊毒杀了自己之后,把母亲也害死了?徐幼珈大急,拼尽全力, 奋力睁开了眼睛。
“娇娇醒了!”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她穿着丁香色牡丹缠枝纹的褙子,梳着朝云近香髻, 白净如玉的面庞, 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惊喜地看着自己,是母亲没错, 可是, 却是母亲几年前的样子。
怎么回事, 母亲果然也死了?徐幼珈心中酸涩难当, 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娘”, 扑进顾氏的怀里,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小脸掉了下来,很快就流成一串,洇湿了顾氏的衣服。
顾氏心疼得要死, 她嫁进徐府没两年, 夫君就染病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着,没想到前两天竟然落了水,一直昏迷着,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哭成了这样,显然是受了委屈。
她白皙柔腻的手抚摸着徐幼珈瘦弱的后背,低声哄着:“娇娇,别害怕,大夫说了,虽然你落水时呛了不少的水,但是救上来得及时,只要你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落水?自己不是被毒杀了吗,怎么变成了落水?徐幼珈倒是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在府中花园玩耍时,被大房的二弟徐璋推进了湖里,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她从顾氏怀中直起身来,举目四顾,黄花梨木的拔步床、鱼戏莲叶间的大屏风、窗前罗汉床上绣着玉兰花的浅绿色大迎枕,这屋子和她在徐府的闺房一模一样。难道……
徐幼珈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她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柔嫩,圆圆的指腹上没有一丁点茧子,显然是一双没有做过任何活的手,难道,自己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顾氏,“娘,我,我今年……”她想问自己今年几岁了,可是,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合适的,弄不好母亲还以为她变傻了。
“呀,姑娘醒了!”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个黑漆小托盘,上面放着个粉彩的小碗,盛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她圆圆脸,眼睛也圆圆的,正是年龄尚小的春叶。
徐幼珈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娘,春叶今年多大了?”
顾氏“扑哧”一笑,纤白的手指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娇娇糊涂了,春叶比你大两岁,今年十五了。”
自己果然十三岁!
徐幼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死,反而回到了十三岁那年?春叶也没有死,还是十五岁。老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娇娇怎么这么吃惊,难道真忘了春叶多大了?”顾氏柔声问道。
“娘!”徐幼珈再次扑进顾氏的怀中,双臂紧紧抱着她的腰,泪如雨下。她和母亲两个人在这徐府中相依为命,母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当初把她嫁出去,母亲都万般不舍,她不敢想象,母亲得到自己的死讯会是怎样的悲痛。
顾氏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将女儿揽在怀中,一叠声地问道:“娇娇,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幼珈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听着她关切的声音,慢慢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顾氏,展颜一笑,“娘,真好,我还活着!”
她刚刚哭完,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纯净明亮,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的,此刻破啼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米牙,看得顾氏的心都化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叹道:“又哭又笑,真是……”
徐幼珈倚在母亲的怀中,满心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一动都不想动。
顾氏却朝着春叶招招手,将托盘上的粉彩小碗端在手里,柔声哄道:“娇娇,来,把药喝了,身体好得快。”宝贝女儿就像她的小名一样,娇气得很,怕疼怕苦,每次喝药都要哄好久。
徐幼珈皱着小眉头看那黑乎乎的药汁,拉着母亲的衣摆,“娘,你喂我~”
宝贝女儿肯乖乖喝药,顾氏喜出望外,忙用小汤匙舀了药汁,送到徐幼珈嘴边,“乖,喝完了咱们漱口,再吃上甜甜的玫瑰糖,就不苦了。”
徐幼珈张嘴含住汤匙,苦涩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她却觉得心中甜甜的,似乎母亲口中的玫瑰糖已经吃到了心里……
一勺勺喂完药汁,一滴不剩,顾氏疑惑地看看徐幼珈,女儿长到十三岁,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顺利地喂过药,每次不磨上一个时辰不算完。她自己小的时候,要是不肯吃药,必然是挨上两巴掌,然后就老实了。宝贝女儿她可舍不得动一根指头,每次吃药都要用尽浑身解数。
漱口罢,春叶端了玫瑰糖过来,顾氏捏起一颗,递到徐幼珈的嘴边。
徐幼珈却摇摇头。前世,母亲怕她吃坏牙齿,甜腻的东西都是严格限制的,而且每次用完都必须立刻漱口。她自幼就爱吃糖,春杏为了讨她欢心,总会想办法给她弄来好多糖,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吃,有时候,嘴里含着糖就睡着了,结果,到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有坏牙了。
顾氏疑惑更甚,徐幼珈忙解释道:“娘,前两天牙齿有些不舒服,我怕再吃糖会坏牙。”
顾氏一惊,忙让她张开嘴,把那洁白的小米牙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番,松了一口气,“没事,哪都没坏。不过,既然不舒服,那以后就不要再吃糖了,好不好?”
徐幼珈点点头,“不吃了,听说牙齿坏了会很疼的。”
顾氏捏了捏她的小脸,原来如此,女儿自幼最是怕疼,若是因为再也不敢吃糖也好。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削肩细腰的丫鬟挑帘进屋,她手里的红漆小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看见徐幼珈靠在顾氏怀中,惊喜地说道:“姑娘醒了!正好,燕窝粥也熬好了,奴婢仔细挑过的,又熬得糯糯的,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徐幼珈的手一下子握紧了,指甲掐进了掌心,春杏,这个前世背叛了自己的大丫鬟,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入那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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