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夫蒙看了一眼女主持人和台下观众,视线平移至林跃脸上。
“2009年,四方路与长虹街交叉口发生了一场摩托车与泥头车相撞的交通意外,事故共造成一人死亡一人受伤,虽然泥头车的运行有不规范的地方,但是主要责任在摩托车驾驶员一方,因为车速太快抢红灯从而导致悲剧发生。”
“事后,在警方调查过程中,受伤的那个人谎称车祸发生时摩托车由死者驾驶,从而逃脱了责任,还获得保险公司一笔十几万的赔偿金,而死者被定性为主要责任人,亲属没有收到任何赔偿。”
“我想问问在场来宾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场车祸的死者是不是很可怜,那个推卸责任的伤者是不是很下作?”
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吕夫蒙眯了眯眼,看着林跃说道:“你们没有猜错,现在坐在沙发上享受追捧与喝彩的大英雄,就是那个下作的说谎者。”
声音一落,下面的议论声像是锅里烧开的水,他们实在难以想象沙发中间那个见义勇为的大英雄有这样的黑历史,居然为了逃避责任出卖自己的好兄弟。
确实像小胡子说的那样,很下作。
甘虹很开心,心说大英雄?呵,今天以后你就是人人鄙夷的大骗子。
只有余晨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单纯的脑袋瓜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主持人很急,因为听筒里很安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台白主任也很急,急得直抓头皮,导播都开始问他还要不要拍下去了,因为吕夫蒙很明显地在砸场子,他们举办这档节目的目的是宣传余欢水英勇事迹的,不是来给他抹黑的。
“1号摄像机,给余欢水特写。”
关键时刻,白主任注意到林跃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吕夫蒙的控诉发生变化。
“问他事件详情。”
女主持人听到最新命令,轻哼一声调整自己的心态。
“余先生,您的朋友说的是事实吗?”
林跃没有回避,面对摄像机镜头点点头:“2009年9月底,为了搞定可以说服投资人的数据资料,我跟大壮一晚上没睡,直到第二天上午,吕夫蒙打电话说他已经把投资人都请来时我们才搞定手头工作,骑摩托车往会场赶。”
“当时是我开车,大壮坐在后面,中途吕夫蒙不断打电话,催促我们快一点,说投资人等不及了,如果我们错过这场会议,他的事业就完了。大壮因为跟他说不明白,就把手机拿到我的脸前举着,让我通过电话劝说投资人稍候,我们已经在赶往会场的路上。”
“因为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打电话上,没有注意交通信号灯,摩托车被一辆泥头车撞中,大壮因为车祸身亡,我也断了几根肋骨住进医院。养伤期间我很纠结,如果说出事实真相,我跟大壮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保险公司方面可能一分钱都不会赔。如果把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保险不报,住院费、治疗费各项花费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事后还要面对大壮母亲的索赔、嫌弃、诅咒、不理解。我是一个普通人,我做不到忍辱负重,牺牲自己的利益和名声去帮朋友争取赔偿金。于是我跟警察说车祸发生时大壮在开车。”
“这样我得到了赔偿金,大壮的家人也不会责难我。我想着大壮死了,以后我就是大壮他妈的半个儿子,当时我一个月的收入差不多有3万,再加上车祸赔偿金,要照顾大壮家人以后的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我承认我很功利,骗了保险公司一笔赔偿金,但是在对待兄弟这件事上,我不认为自己无可救药。”
“我的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出院后我的事业不行了,老婆开始看不起我,当时正赶上小舅子着急结婚,她家刚买了房子没钱,便跟我说能不能把保险公司才打过来的钱拿去给她娘家人用,等岳父母手头不那么紧了再还我。我想既然是借钱嘛,有借有还,两位长辈当然不会坑我。而且我还想用这笔钱来讨好老婆,让她感激我,平时对我好点。可是呢,这笔钱甘家一借就是9年,始终不曾归还。”
“我的生活越过越拮据,压力越来越大,已经拿不出钱去给大壮的家人养老,我很愧疚,我很自责,也变得不自信,每天小心翼翼地活着,努力讨好身边每一个人,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窝囊,赚不到钱,人生越过越失败,没有对大壮的家人尽到该尽的义务,是个罪人,只有身边的人高兴了,满意了,才能找到一点点自我存在感,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后来,我的母亲得了绝症,在她临走前把一笔十三万的存款给了我。当时在病床前看着她苍老憔悴的脸,我想到了大壮他妈,于是几近崩溃的我说出了埋藏在内心多年的真相,我以为母亲会支持我把钱拿去给大壮他妈做养老金,但是她没有,她跟我说那是她的遗产,她看得出儿媳嫌弃我没能耐,所以这些钱必须用在维护我日益可危的家庭上,我不能用她的钱来买内心的安宁。”
“正是因为情绪激动地说完这番话,母亲当天就不行了,我后悔,我自责,我嚎啕大哭,哭了整整一夜,然后把自己关在老屋子里三天没有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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