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三进宅里的灯彩逐步被下人们点燃挂起,橙光暖色,静谧宜人。
苏明妩梳洗完从净室里走出, 穿着刺金云绣的寝衣, 外罩了件绯色刻丝添花薄斗篷用来遮挡。
内院不是前头符栾往常住的那处,晚上不会有男丁允许进院,是以正中住的那间正开着门, 通通清凉晚风。
苏明妩坐在床沿, 赤着脚, 踩在绿萤刚铺好的猩红裯毯上。
她的小腿白皙匀称,踝骨精致,如珍珠般圆润细腻, 玉足也很是秀美。
绿萤抱着石臼进门时, 看到此情景,急着摆下手中物件, 上前捂住苏明妩的足胫, “王妃, 您瞧瞧都凉了,怎的能自己偷偷褪了罗袜!”
苏明妩看着绿萤重替她套上银丝袜, 轻声埋怨了句,“我热嘛。”
她现在是手里捧着手炉,怀腰缠挂了个小铜炉, 背后的被褥里还藏了个汤婆子。
这都快转夏了, 她能不嫌暖和么。
“热的才好,王妃您忍忍, 我娘说, 年纪轻时觉不出, 再过两年,就能晓得小心护养的好处了。”
绿萤从进了内院开始就叽叽喳喳地说:这时候该全身热乎才行,于是趁着苏明妩沐浴,准备了诸多。还学起苏宅的闺房,在地上铺了层软毯,让王妃平日里踩着玩儿。
绿萤冒失起来是冒失,但对苏明妩也是真心的好和在意。
苏明妩觉得自己太有福气,除了嫁的不是两情相悦的男子,但是谁又能真嫁给自己喜欢且品行高尚的人呢。
“绿萤,你别麻烦了,我疼劲儿过去,现在没事。”
绿萤刚净完手,端起石臼准备舂膳房拿来的姜,“奴婢闲着也是闲着,这是奴婢老家的土方子,兑热水喝了可舒坦呢,王妃您试试嘛。”
苏明妩笑道:“好。”
绿萤捣到一半,叹了口气,闲扯道:“王妃,奴婢也不喜欢王爷了。”
苏明妩了解小丫鬟说的所谓喜欢的含义,笑道:“哟,怎么说。”
“本来觉得,王爷待王妃有几分真心,瞧王爷常常留宿,还花心思送王妃归宁。但是,”绿萤停下手势,侧过头,嘟囔:“奴婢在膳房听说,王爷下了马车直接去嫚儿夫人那里。”
“...哦。”
“好歹也要关心一下王妃麽。”
“他关心我,又不能让我舒服点,还不如绿萤你的姜汤呢。”
苏明妩不是很将此事放在心上,符栾从绿萤那得知她来了葵水,当然会去其他房里过夜,就算不是今晚,明晚后晚也会去。
难不成符栾得因为她,禁欲吃斋?符栾接下来五六日有没有□□是一回事,特意为了她忍让,那是绝无可能。
苏明妩虽说不疼,但腰腹还有微微发酸,这难得的符栾铁定不来打扰的悠闲时光,她不想多提起他。
苏明妩缩回腿钻进了棉被,舒舒服服地给自己裹成球圈儿,“绿萤,你家里有几个人呐。”
“唔,有娘和弟弟。”
苏明妩点头,绿萤前世不怎么讲自己的事,大概是看她自顾不暇,不过,她听管家说过绿萤的爹走得早,寡妇带大一双儿女,过程可想而知的心酸。
要不然,也不用绿萤从八、九岁开始就到处寻差事,年纪不大做过好几家的临时帮工。
“你弟弟现下还在读书?”
“王妃,奴婢的弟弟不上学,他,他不太爱说话。”绿萤的声音有些低,她也不想这样说自己的弟弟,“他真的不是不聪明,就是不喜欢说话,也不愿见人。”
苏明妩听这语气,明白定是有许多人嘲笑绿萤的弟弟。她记得前世,很多年后在凉州见过他来找绿萤,小伙子模样端正,寡言少语,但很能吃苦。
从京华拎着两个重重的酸菜坛子,说是母亲要他带给绿萤的恩人尝鲜。
当然了,她就是绿萤信里说的恩人,不过替他们家还了几十两银子的债,让他们记挂好些年,绿萤也不肯赎契嫁人,只赖着陪她。
眼前的绿萤,比起当时蹉跎多年的样子,真的稚嫩好多啊。
绿萤低着头,“王妃,您怎的想起问奴婢这事儿。”
“随便问问。”
绿萤回过头,却忽然红了眼眶,“王妃,您不会,不带奴婢去凉州吧。”
她看着苏明妩,心里很是苦楚。当初为了挣银子进王府里打短工,不是她不想卖全契,而是李泰庆要的就是京华不足两个月的临时丫鬟。
王妃待她是几个东家里最好的,她恨不得天天守护。
绿萤心里有点底,只要开口求一求王妃,是能跟着去凉州的,不管如何她不能少了这份好差事挣钱还债,更不想失去那么好的主子。
然而,最近看苏明妩忙碌,她总忘了提,今天说到,王妃却问起她家里人,这让她非常心慌。
苏明妩见绿萤肩膀耸动,一副要哭的样子,蹙着眉从床上攀下,踏着长布毯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了呀,聊聊家常,你怎么还能哭的?”
丫鬟泪眼婆娑,咬着牙不发出声,“王妃,对,对不起。”
苏明妩揽住她,宽慰道:“好了,我没怪你,哭就哭,有甚么关系。”
父亲以前每次骂她,她也哭,父亲就常说她是扮得可怜,嫁了人不能叫人瞧见晦气。
可她从来不觉得哭是件难堪的事,人难过,怎么就不能哭了。
苏明妩将她拉近,摸着她的背,想起绿萤在她前世死前说的那句,安抚道:“绿萤,日子总是一天好过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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