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牛奶好甜。装在陶瓷的杯里,不紧不慢冒着热气,轻轻吁一口,热气扭了腰。再将杯沿凑到唇边,喝一大口在嘴里含着,两边脸颊撑得鼓鼓,甜味顺着喉管缓缓流下,在漫无边际的夜里不失为一种美妙的享受。
缪梨窝在圈椅里,侧对赤星的房门,一口一口地喝她的夜宵,睫毛被蒸腾的水汽晕得湿漉漉,眼下浮了桃花色,神情恬淡,非常佛系。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赤星给她吃闭门羹,一给就是好几碗。
缪梨以为他的“不”是玩笑,敲门敲好几次,每次都是这么个回答,她才逐渐明白要跟未婚夫体验婚姻生活的其中一环已经没那么容易,至少得有耐心,和死守不离、时不时敲门纠缠的厚脸皮。
缪梨有耐心,也有厚脸皮。
“为什么不要?”她问赤星。
赤星没有美娇娘热炕头的意愿,却有一次次给缪梨开门的闲情,每回现身头发都服帖,睡袍也没有褶皱,分明连躺都没躺下。
赤星道:“我不想。”
他说得认真,看不出半点故作矜持的意思。
缪梨趁机观察观察赤星的脸色,一切如常,菇冬所谓的今晚发作的顽疾杳无踪影,他的陛下生龙活虎,可以徒手打死牛。
“可我想。”缪梨道。
她别有意图,说出这么耿直的话,忘了脸红。
赤星不假思索:“你想,我就不想。”
缪梨赶紧道:“我不想。”
“是吗?”赤星低声道。
他低声说话时总带一点怪好听的鼻音,用来诱姑娘上钩最合适,可说出来的话很令姑娘郁闷:“那你回去睡。”
他还突然伸手把缪梨的头发揉得乱乱。
跟赤星玩绕口令纯属白费口舌,缪梨懒得再啰嗦,打算敲门敲到他愿意为止。
可她抽空取了圈椅和牛奶,创造舒适条件之后,再怎么敲赤星都房门紧闭,不再理睬。
缪梨喝完一杯缪梨,舔舔嘴巴,不死心地再叩叩,依旧了无声息。
或许他真的睡下。
缪梨叹气,想打道回房,迈出两步想起菇冬一脸紧张说的“发病”,回头看看赤星的门,脚步迟疑起来。
少女默默回到圈椅上,蜷缩双腿,继续等。她耳朵伸得长长,好第一时间听见卧房之内的异样响动。但说实话赤星把门封得那么死,就算出事她也进不去救。
缪梨紧绷的神经在加深的夜色里逐渐拉长,松散,睡意来袭,博爱地将她环绕,她把头靠在椅子边上睡着。
整个王宫都睡下,只有少数漏网的还保持着精神。
菇冬是其中一条漏网之鱼,他一直暗中观察缪梨跟赤星的博弈,如今见她放弃努力入睡,心中焦灼,再看时间,急得团团转。
已是半夜。
赤星的病发时间不会超过半夜,这个当口最危险,菇冬很想叫醒缪梨,请她一块儿再去看看陛下的状况,又恐不敬,踌躇不前。
魔王没要求菇冬做操心的下属,菇冬自己忍不住操心,关怀总是种带来劳累的情绪。
所幸现实给了个好答案。菇冬听见门开的细微声响,抬头看见赤星走出。
赤星眉心那道红捏得越发深邃,可精神状态好好的,身体也好好的,显然从顽疾手中逃过一劫。
菇冬见状,激动地奔出去,想对赤星说些幸好幸好的话,却被赤星抬手一个停止的示意动作逼停脚步。
赤星没料到缪梨仍留守在门口,发了几秒的愣怔。
他随后无声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点住她额头。从指尖涌现的魔力具象成一缕红光,渗透进缪梨的肌肤。她呼出一口气,气息似乎比先前更加沉稳绵长。
赤星这才开口,对菇冬道:“你把事情告诉她了。”
菇冬很羞惭又很坚决地:“陛下,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您糟蹋机会。女王她也肯的。”
赤星嗤的一声,不知对糟蹋机会不以为然,还是对缪梨的肯不以为然:“滚下去睡你的觉。”
陛下现在平安再好不过,菇冬麻利儿地滚了。
菇冬走后,赤星将缪梨抱进卧房,放她在大床。
他随手扯过薄被给她盖上,借灯光瞧她酣甜的睡脸,看得出神,过一会儿才合衣躺在旁边。
第二天,缪梨是在圈椅上醒来的。
她双眼迷蒙地伸懒腰,窝一晚上竟没落枕,也没有腰酸背痛,以前在案头批文批得睡去,醒来总肩膀疼,如今缩成个球睡身体还倍儿棒,缪梨惊讶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功于沉睡三百年强健了身体素质。
赤星的房门开着,他已经起床。
缪梨跟菇冬展开一场辩论。
缪梨说她昨晚没跟赤星同处一室,赤星也好好的,菇冬的说法不攻自破,说不定赤星没病,或者病不知不觉痊愈,而他们不知道。
菇冬哭笑不得:“我的女王,哪能拿这种大事来骗您呢。”
没办法证明缪梨的体质没用,也没办法证明缪梨的体质有用,这是个烦恼的无限循环。
吃早饭的时候,缪梨没提昨晚的事,赤星也没提,他今天照样吃得比缪梨快,不过没像往常坐在那儿欣赏她用餐,有事要出王宫一趟。
“因为那个魔种吗?”缪梨问,“他是怎么回事?”
赤星道:“他是脏血。”
“什么脏血?”
菇冬在旁边听见,先是流露出“女王这都不懂”的讶异,再一想她睡了很长时间,立马释然。
“从虚无罅隙衍生出的黑暗魔灵,别名脏血、暗裔、变异种,万变不离其宗,怎么叫都可以。”赤星道,“他们生性邪恶,喜好屠戮,危害生灵,是整个魔界的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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