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许多事,只能顺其自然。”
幽暗的房间里,传出苏大为幽幽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中大兄的耳朵里,分外刺耳。
从白江口落入唐军手里,到现在,重回倭国,这一切的变幻,令中大兄恍如在梦中。
过去的荣华富贵,身边的阿谀奉承,所有的一切名声显赫,都离他远去。
从有机会做倭王的中大兄,沦为大唐熊津都督手里的囚犯。
这个落差实在太大。
不,或许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这半年来,他的唐语进展倒是十分大。
每次用唐语和苏大为说话时,他的脑海就会闪过扶余丰那张可恶的脸。
那个小贱种。
之前在倭国为人质时,就跟自己的随从一样,对自己百般奉承。
结果被唐人俘虏后,摇身一变,居然在自己面前人五人六的,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不过扶余丰已经被送回大唐了。
也不知他的生死前途如何。
但每次想起扶余丰那副小人嘴脸,都令中大兄恶心得吃不下饭。
当然,他也很快想到最近的事。
他曾在战场中,亲眼看到唐军挑起藤原镰足的人头,传首三军。
那个画面震撼实在太过强烈。
以致于中大兄很长时间里,在苏大为面前,都下意识收敛起自己做为王族的傲气。
十几年前,中大兄正是与藤原镰足联手,才铲除了权臣苏我氏。
谁能想,再次见面的时候,居然是眼睁睁看着藤原镰足兵败殒命。
过去曾肩并肩一起战斗的战友,如今已经人鬼殊途。
这让中大兄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而当脸色惨白的高市大王,被兴高采烈的倭人仆从兵押解着,送到苏大为面前时。
中大兄的目光与之相对。
这种内心的绝望,非任何笔墨可以形容。
当时两人面色惨白,内心的凄惶,只有自己才知道。
时代变了。
传承数百年倭国大王,恐怕要到头了。
苏大为的声音平静,如无波的湖水。
“再等会,还有人要来。”
随着他的声音,很快,又有两个垂头丧气的人被押解进来。
这两人衣衫褴褛,模样狼狈不堪,花白的头发散乱着,看上去跟流民也差不多。
中大兄还在犹疑。
高市已经忍不住喊出来:“神……神官?”
这两人,正是鹈户神宫派出的十二神官之二。
至于其余的十人下落如何,看眼前两人的形状,估计剩下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被高市一喊,这两名神官脸上露出羞愧难当之色。
他们低下头,不敢与高市的目光接触。
丢人,丢人丢大发了。
在战前,还曾夸下海口,要趁着战场混乱,凭借秘术潜入唐军中,直接俘虏了唐军都督,夺回天丛云剑。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还没等这十二神官使出神通,唐军玩了把大的,阵势一变,从后面源源不断的涌上骡马牲口。
倭军正是一头雾水,突然发现唐军在这些牲口屁股后面都绑了柴禾、爆竹,一点起火来,在噼啪炸响声中,那些平日里温驯的牲口都疯了,一个个暴跳着向倭军冲了上来。
等这些牲口冲近了,倭人才惊慌的发现,这些牛马骡之类的牲口,眼睛都是绑上的,什么也看不见。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屁股着火的情况下,只会闷头向前冲,而且根本无惧正面倭军的刀锋。
看不见呐。
无知者无畏。
只是一个接触,倭军原本就不太严整的阵型,立刻崩溃。
跟被打成千疮百孔的筛子似的。
冲进队列里的牲口发疯的乱冲乱撞,直到力竭,或者被倭军合力刺死才会停下。
而后续的骡马还在源源不断的冲上来。
为了这次表演,苏大为足足征集了七万匹各式骡马牲口。
等这些牲口们全冲上去,将三万倭人的军阵搅得稀烂,唐军铁骑才不疾不徐的冲上来,将高市大王身边,最后组织起来的一点人马给敲碎。
那十二神官别说是刺杀苏大为,连面都没见,就有数人被狂奔发狂的蛮牛,不知掀飞到哪里去了。
暴怒的牲口冲上来,别说神通,连撒腿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正面撞上,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四周都是尖叫崩溃的人群,就算是想逃,也得有地方去才行。
等唐军的铁骑涌上来,后续万余倭人仆从军压上来。
这仗,基本已经没有悬念。
所谓的神官,修持的神通,在寻常的单挑式对决中,十分好用。
在这数万人的军阵中,大部份人,心理层面首先就乱了。
一乱,什么神通都不好使。
何况唐军中,也不是没有高手。
试图顽抗的神官里,有两人是被黑齿常之的箭给点名了,一箭封喉。
还有数人分别被高大龙、安文生等出手镇压。
苏大为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捞着,高市大王身边的人就全都死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位倭王,在寒风萧瑟的马车里,瑟瑟发抖。
那模样,跟只待宰的鹌鹑似的。
这一仗,唐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自身损伤无限接近于零。
至于倭人事前准备的数千伏兵。
也是倒霉催的,本想抄唐军后路,结果被率领万余援军赶来的娄师德和王孝杰部给包了饺子。
等那点援军被歼灭,整个战场局势都已经得到控制。
事后清点,死伤在疯骡疯马疯牛之下的倭军,就有数千之多。
再加上唐军追砍的人头,前后加起来,杀敌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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