咥运,有着属于草原人的狡猾、残忍,也有着独属于唐人的深沉与心机。
有时候,他是贪婪的狼。
有时候,他又像是老谋深算的政客。
“苏帅,不请我坐一坐吗?”咥运冲苏大为开口笑道。
他的笑容很特别,是先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无声的笑着,然后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种开始悄无声息的笑容,让人会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就像是被草原里的狼给盯上了。
“坐吧。”
苏庆节一勾脚,将身边的胡凳踢到咥运身后。
苏大为的目光从咥运的脸上,转移到他的手脚上。
手脚,都锁着沉重的镣铐。
苏大为知道,在咥运身上,至少还钉着七根长钉。
这是安文生的手笔。
可以暂时封住咥运体内的半诡异能力,让他变得像个普通人。
“来了几天了,在这边住得还习惯吗?”
苏大为冲他意有所指的问。
咥运只是笑,白牙在烛火光芒下,白得动人心魄。
那牙,像是某种刀锋,又像是野兽的獠牙,总让苏大为感觉,有些刺眼。
像是宣誓他最后的倔强。
“不习惯又如何?”
咥运嘿嘿笑着:“人总要向现实低头。”
“说的不错。”
苏大为无心去揣测他的想法,战事已平,咥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阶下囚。
无论他曾经是西突厥小王也好,又或者是突厥可汗也罢,对苏大为来说,都是囚徒,并无区别。
他并没有耐心浪费。
“听说你有事找我?”
“是,我想应该对苏帅你比较重要。”
咥运舔了舔干裂的唇,眼神瞥到苏大为的桌上,嘿嘿笑道:“那一定是上好的马奶酒。”
“是来自波斯的葡萄酒。”
“葡萄酒?”咥运又舔了下唇,眼中光芒一闪:“那也不错,给我尝尝,解解渴才好说话。”
阿史那道真在一旁喝道:“呸!贼你妈,哪来这么多要求!”
苏庆节更是冷着脸,闪电一脚踢出,正中咥运腿弯处,令他身形一个趄趔,一屁股摔坐到凳子上。
苏大为挥手制止:“别动手,要带回朝廷发落的。”
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不好向朝廷交代。
咥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苏大为桌上的酒壶,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喘息道:“给我尝尝。”
妈的。
苏大为心里暗骂一声,忍住心头的不爽,过去将桌上的酒抄起来,抛给咥运。
咥运毫不顾忌旁人鄙夷的眼光,双手提接过,用嘴咬开瓶塞。
手上有镣铐不方便,干脆把瓶嘴咬在口中,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喝起来。
但见他喉结蠕动,血红的酒液从嘴角不断溢出,转眼将脖颈和胸前染湿了一大片。
苏庆节瞪眼看看阿史那道真:“这人怎么回事?饿死鬼投胎的?”
“我怎么知道!”
阿史那道真一脸懵逼:“他们和阿史那贺鲁可没少过吃穿,咱们大唐一向优待俘虏。”
这话,从道真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异?
苏大为在一旁抽了下嘴角。
此时,咥运一甩脖子,将喝空的酒壶甩到一旁地上,满足的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道:“不是最好的,有些酸了,要是用冰镇过味道会更好。”
“贼你妈!”
阿史那道真活动了下指节,就想上去教训他。
“行了,别中计。”
苏大为大声喝住,向咥运道:“你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呵,我从军前是不良人,精于刑讯之法,就我所知,不下于十种方法可以让人痛苦到生不如死,又不会留下丝毫伤痕。”
他盯着咥运,脸上露出讥笑:“莫非你想试一下?”
咥运先前一直带着无所谓的怪笑,这时终于收了起来。
他很是认真的看了看苏大为:“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有什么不能当面谈的?”阿史那道真喝道:“你想玩什么花样?”
苏庆节手按刀柄,冷笑道:“咥运,你怕是没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咥运却根本不看他们,只是盯着苏大为:“苏帅,如果你想好好听我说话,就把你的狗看牢一点。”
呛啷!
苏庆节的双眼泛红,横刀拔出数寸。
阿史那道真更是气得俊面扭曲变形,冲上来一把攥住咥运的领口,提起沙钵大的右拳,就要对着他的鼻梁打下去。
咥运到这个时候,脸上仍然看不到半分惧意,只是直视着苏大为,平静的说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聂苏的下落?”
阿史那道真一拳下去,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勉强变向,一拳挥空,差点把自己腰给闪到。
苏庆节直接扑上来,接替阿史那道真,双手提起咥运的领口,将他提得双脚悬空而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身边人谁都知道,苏大为的妹子聂苏半年前在与咥运作战时失踪了。
也都知道,苏大为曾一度为了寻聂苏,打算向苏定方辞行。
结果是被苏定方给劝住了。
但苏大为没有一天,不想自己的妹子。
每行军到一地,必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安文生拿着自己亲笔画的聂苏画像,去替他寻人。
可惜一次次希望,只换回一次次失望。
现在,聂苏的名字被咥运提起,怎么能不让人震惊,不让人意外。
没有人会认为,以聂苏的本事,会落在咥运手里。
甚至苏大为也不相信。
只以为聂苏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耽搁了,或是迷路了。
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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