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井里,驵会。
一个男子约摸三十余岁,面白无须。穿一身蓝衫,却早已被汗湿透。左手拿着羽扇不停的扇着风,右手端着鹤嘴壶,“咕咚咕咚”的灌着凉酒。
吐了一口酒气,贾璨又抱怨着:“你这和尚太不晓事,租客都未来,就急吼吼的将本官催过来,白受这酷热之苦?”
和尚虽不怵他,但毕竟是金主,只好陪着笑:“也是不巧,谁能料到那郎君恰好就是今日封了官?不过按惯例,首日赴衙定是不会视事,至多两三刻就会下衙,还劳典御多等等……”
贾璨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等肯定是要等的,也不看看他那“豪宅”空了几年,问都没人问?好不容易碰上个冤大头,贾璨喜不自胜,别说等两三刻,再等两三个时辰他也愿意。
不过一听租客是外地的,今日才封官,才是个从七品,而且是凉的不能再凉的候星郎,贾璨的优越感一下就上来了。
要是能镇住那租客,让其慑于自己中官的身份,逼着签个十年八载的契书就更好了……
正做着美梦,有小厮在门外呼报,说是租房的那郎君来了。说着话,人也进了门。
抬眼瞅了瞅,看和尚陪坐的那人面白无须,细皮嫩肉,李承志便猜到是贾璨无疑。不过毫无胡人的特征,估计是祖上汉胡通婚,血脉已被淡化。
想着怎么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又劳人家在这么热的天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李承志便抱起了拳,准备说两句“劳你久等”之类的客气话。
哪知嘴都没张开,就见贾璨一脸冷笑:“竟劳贾某空候你一个时辰,候星郎好大的派头?”
都是玲珑剔透之辈,哪还不知这太监是要坐地起价。李承志微微冷笑,也不说话,只是往边上错了一步,把身后的人物露了出来。
两人配合不是一般的默契,李承志都没言语,高湛就知道该怎么做。只听“哗”的一声,高湛将羽扇往手里一拍,看着贾璨冷冷笑道:“再让你等一个时辰又如何?”
羽林监(禁军中级将领,掌宿卫、城门、送从)高湛?
刚刚擦干没多久的汗,“刷”的一下就又冒了出来。能将头皮都晒焦的天气,贾璨却感觉遍体生寒。
不提其父高肇,这位也是皇后的弟弟,随随便便在皇后面前拔弄一下是非,就能让他这个从五品的内官涮便桶刷到死。
太监话都说不利索了:“高……高羽林……”
火候差不多了,过犹不及。
李承志往前一步,越过高湛,拱着手笑吟吟的说道:“贾典御公务繁忙,下官自是不敢耽搁,你看如此可好:年租一千金,一付三年,三年满后再行商量,可否?”
贾璨甚至都已做好半个子儿收不到,说不定还要赔点出去的心理准备,哪还有不愿的道理?
他做的就是伺候人的差事,惯会看人脸色,知道李承志不耐与他啰嗦,忙不迭的点头道:“可,可!”
李承志一指李睿:“付迄,定契!”
看着摆在案几上那二十块黄澄澄的金铤(金与铜折价1:160),贾璨与那和尚嘴都快合不拢了:这李郎君虽说傲一些,但出手却不是一般的干脆。
不到两刻,便是钱契两清。自此三年后,那幢“豪宅”便是李承志说了算了……
出了驵会,高湛却越想越有些不对味:“多大的宅子,年租才一千金?可压价了?”
“十多亩吧……价格都是早议定的,也没必要省这几个钱?”
高湛都呆了:十多亩的宅院,年租才一千金,还叫没省钱?
怪不得李承志一租就是三年?
合着拉自己来是干这个的?
高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被李承志利用了似的。
李承志心里想着事,哪能猜到高湛在狐疑什么,随口吩咐着马夫:“去西市!”
洛阳南有洛水,北有邙山,相距只有二十余里,所以洛阳城南北只有十六里长。京城想要发展,也只有朝东或朝西扩建。
史志记载:京城东西二十里……这指的只是郭城,也就是相对皇宫、内城而言有城墙保护的外城。城墙之外,东西两端足足各扩出去了十数里长。
洛阳所有的集市全部集中在城东和城西,李承志要去的便是西市。
虽是集市,也依旧是按“里”建制,而且互有区分,严禁混肴:意思就是同类的商品会集中在一个区域,不允许流窜。
便如御道之南的“通商”里和“达货”里。吃穿用度、各行各业所需原料等全部集中在这里,以及能工巧匠、屠夫贩卒、杂工苦力,全都能在这里雇到。
李承志也早已打听过,道士炼丹的八石也罢,朝廷所需的药材也罢,均是从这里采购。
一事不劳二主,李承志雇的依然是景乐寺旁边的那家驵会,给他带路的,还是领他去看过宅院的那个账房。
高湛一头雾水,左探右问,李承志却一直不说,只说等置办齐物事,到了地方自会让他知晓。
卖药的很多,专门给太平观、崇虚寺等这种天师道的直属观庙供炼丹材料的店铺也有。
勘探专业不是白学的,数年的矿山安监也不是白干的,只是进了第一家药店,李承志一眼就看到氯铵。
颜色紫红,有些像紫水晶,表面附着一层硫磺,一看就是从矿洞里挖出来的,纯度极高。皆是拳头大的块,胡乱的堆在院落里,看样子数量很多,也肯定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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