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沼气的使用,桃源寨的人早已习惯了夜间的照明,他们不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是将夜晚的一部分时间用于学习、日常工作和娱乐。
然而相较于几年前他刚来时,桃源寨已经不再是个普通的农业小社会,这里依旧有农人、有小手工业者、有刚刚开始工业化的小工厂……这一切都在飞一样地变化,在短短两三年之间,这里的乡民百姓,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以此为起点。
好快!
相信这一切的变化,很快就会跟着影响小园、影响武元县、影响永安州、影响南方十州……乃至全国各地。
当年向奉壹没有等来,没有看到的变化,在这边土地上,已经发生了,且不可逆。
一想到“不可逆”这一点,贾放突然又惶恐起来。
时代的车轮滚滚前行,它带给每个人的,一家一户的,却不能保证是绝对美好的……
贾放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时他的脸上浮现各种各样的表情,悲欢感慨,恐怕什么都有。
“子放!”有人伸手搭在他肩上,轻唤他的表字,那只手温柔却有力量。
贾放醒过神,顿时看见水宪与桂遐学这两人都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水宪的眼神坚定,似乎想要将力量从他手中送到贾放心中。
桂遐学依旧是一脸笑嘻嘻,但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关切与信任。
贾放赶紧提起唇角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同时心里无比感激,感谢眼前的爱侣与朋友,感谢他们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
虽然他脑海里的那些“未来”,在世人看来,不过是“妄想”罢了。
*
永宁州到南中州的边境,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货郎在一处兵营旁边探头探脑。
南方十州里,南中州是与南夷接壤边界最长的一个州,边境上最紧要的三关两寨,有两关一寨位于南中州辖内。
平南大营的驻军,却大多数在永宁州和永安州境内。驻扎在此地的,是几年前就到西南平叛的,南安王手下的兵。
这南中州的百姓,大多依附兵营为生。男人们在山里打猎,将猎物送到兵营里去换点钱粮,妇人们则靠给兵汉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挣一点小钱。
这座兵营可不比平南大营——听说平南大营的兵现在都开始自己屯田种地了,但是南安王的兵却都很有钱,粮食和装备源源不断地从北方运到。营里的兵出手也阔绰。
大约也因为这个,不少货郎愿意跑来南中州交易买卖。
一群住在附近的妇人成群结队地过来,见到这货郎便招手:“那后生,是永安州来的吗?快到这儿来。”
货郎赶紧脸上堆笑,迎了上去。
“缝衣针有吗?”妇人们见那货郎生得十分齐整,当即开口询问,“听说你们那儿便宜,给我十文钱的。”说罢,摸了十文钱递了出来。
货郎“唉”了一声,当即从他身上的褡裢里掏出一只小纸包,整个儿递了出去,同时道:“喏,十文钱的缝衣针。”
那递钱的妇人接过纸包一看,登时惊呆了。她给了十文钱,指望能买上两三枚,接过人递过来整整一包,里头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枚。
再拈一枚出来,只见那针亮晶晶的,针鼻上的孔也匀称。妇人不放心,又将针在自己衣服上刮拉刮拉,见针不弯不断,眼见着是好针。
“您放心吧!这也是永安州从其他地方买进来的,说是用了新技术,成批成批地用机械做出来的,所以才这么便宜……”
年轻的货郎放低声音,露出一副“其他人我不告诉”的表情。
妇人们一下子激动了:这十文钱一掏出来,怕是往后三年用的针都有了。
“还有什么,便宜又好的物事,快拿出来让我们瞅瞅……”
那货郎顿时给他那头累了半天的骡子卸了身上的货,一边拿一边细数:“这是机织细棉布,我问了,价钱大约是本地的一半……”
“这是香辛料,这个叫朝天椒,这个是小米辣……这个叫味精,只要往菜里头加那么一丁点儿,再寻常的菜也立即鲜上个十倍。”
“熏蚊子的蚊香要不要?挂在屋里的蚊帐呢?贴门窗上的纱要不要?”
妇人们围着这个货郎,恨不得把每样东西都拿出来细细地摩挲一边,每样都觉得好。
谁知就在此时,有个雄壮的声音厉喝一声:“兀那货郎,竟敢到大营一旁窥伺。”
妇人们顿时一哄而散,跑得干干净净,留在那货郎手里的,就只有十文钱。
“来人那,将他拿下,军法伺候。”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兵丁一拥而上,瞬间将那货郎擒住,身上被搜了个遍,连头发都拆下来看过了。
“长官,这人身上没东西。”一个兵丁报上来。
“没东西也不能证明不是探子,将他推出辕门外,斩了!”军官果断喝令。
那货郎原本还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一听见这声“斩了”,脚登时软了,站都站不住。被人拖了去辕门外,扶着跪在地上。雪亮的刀顿时举了起来。
“刀下留人——”
声音响起的时候,刀已落下。待那个“人”字喊出的时候,刀锋总算是偏了偏,“腾”的一声落在那货郎面前的沙地上。
货郎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人强留了一条命下来,魂不附体半晌,接着张开嘴就开始嚎哭,哭了半晌,终于有人烦他了,呵斥道:“号什么丧,上头留你一条命,是看你还有点用处。你再号丧,就真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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