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群臣尽皆默然。
延光帝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酸——朕的委屈,终究还是他能懂。
这天下,从自己即位起,局势就很不好。
关外的建奴虎视眈眈、关内的流寇肆虐,自己呆在这北京城,确实是太危险了!
能撤到局面更缓和的江南去,当然是非常好的。
偏偏自己不能开这个口。
不仅是满朝文武不让,这青史上‘贪生怕死、丢弃半壁江山’的罪名,让人怎么担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万一以后京城危急,自己确实太需要一个忠臣偷偷地准备好,然后将自己“绑”到南京去。
到时候,自己就是被“逼着”退守南京的。
而那个忠臣,到时候便要担下所有的罪名,替自己去死……
潼关被攻破之后,卢正初曾说过一句“汉高祖也曾困于汉中,韩信暗渡陈仓”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此时想来,竟是这个意思。
项羽势大时,刘邦可以退入汉中,暂避锋芒,那自己为何不能南巡?只要有朝一日,能收复中原,自己还有机会成为中兴之主。
卢正初虽未明言,却愿意为自己暗渡陈仓。
相比只会嘴上说说的钱承运,这才是一心为自己计的忠臣良相。
为了让朕能顺利南巡,他与白义章是多少辛苦地从那个贫匮的户部一点一点的将粮食弄出来?
那个糜烂的京营要重整,拉扯出一支能战精兵护送自己安全抵达南直隶,又岂是易事?
现在东窗事发,他们竟是半句辩解的话都没说,便将事情默默的担了下来!
这些所谓的‘贪官’肩上担着的,是自己这个君王的身家性命!
君臣一场,也只有卢正初能明白,百官皆是在误联……
——心中百感交集,延光帝看着卢正初,不禁又是红眶一红。
“臣,乞骸骨。”
卢正初又磕了磕头,恳求了一句。
延光帝有心不允,一时却找不到理由,便沉吟起来。
卿不负朕,朕亦不负卿!
但若是直说,群臣必然现在就反对南巡,也辜负了卢正初的一片苦心。
朕需要一个理由,好为他脱罪。
……
大殿上一片沉默。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则是不敢声张。
钱承运自然是看得清楚,心中又急又气。
“成也南巡,败也南巡。”
南巡是陛下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结所在。
自己这个奸佞可以提,但卢正初你怎么能提?你不光提了,你竟然还操办起来?!
锦绣中原、大好河山你不守,却跑来与我这个奸佞比媚上?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心中越想越气,钱承运不禁用力咬着牙。
……
御案后,延光帝故作沉思状。
他只好随手着温容信收集来的罪证,漫不经意地看起来。
“嗯?”
过了一会,延光帝忽然看到一份口供。
这份供状是用来举证王笑与秦玄策一起犯下了许多不法之事,说是他们在街上与人斗殴,最后将对方带走打死。
其中还有死者的相貌描述——粗眉阔腮、唇边有痣。
延光帝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感到腚上有些微麻。
文贤街。
“你这个老杂货!”
回想起来了,这分明是踹了自己一脚那个泼皮。
这泼皮,是朕吩咐王芳带去打死的!
呵,大理寺就是这么办案的……
但怎么为卢正初脱罪呢?——延光帝依旧摸不到头绪。
忽然。
有个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语气中还带着些小疑惑。
“我们楚朝的律例,是不是不让官员们做生意呀?”
王笑一连问了好多大员,却是一个个都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到最后,还是罗德元板着一张臭脸回答了一句:“自然是不许,为官怎么能与民争利!”
“哦。”
王笑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竟是又溜达回去,冲白义章批评道:“那白大人你确实是犯了律法了,你怎么能投资我的生意呢?”
白义章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王笑一眼。
王笑指着白义章,叱道:“为官怎么能与民争利呢?!”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味道却完全不同。
意思竟是:白义章与王笑,是合伙做生意?
温容信冷笑了一下,道:“够了,休想混淆视听,你们勾结贪赃,又岂是一句‘做生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啊。”王笑理所当然道:“你也说了,我们之间有那么多账目往来。还有,在油坊街仓库里放的粮食不是做生意来的,难道是我们‘锄荷日当午’地种出来的不成?”
温容信道:“那四万石粮食分明是白义章这些年贪墨所得。”
“温大人是吧,你说的就很奇怪了,白大人贪的?还四万石?”王笑讶道:“那么好贪的话,你贪个给我看看?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有四万石了?”
温容信懒得与他胡搅蛮缠,冷冷道:“油坊街仓库的四万石,是我上午亲自点过的,证据确凿。”
“那你有没有把压在下面的麻袋全部拆开看一下?”王笑道,脸上笑咪咪的。
“时间匆忙,自然是没……”
“那温大人怎么知道全部都是粮食?”
温容信登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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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门头沟。
“此番谢过耿千总了。”
“傅先生客气,以我家都司与王公子交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耿正白说着,向傅青主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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