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二年春四月初五日,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史册。
当然,身处这一天的人们并没有要被记录入史册的光荣与自豪感,所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下的胆战心惊与惶恐害怕。
从傍晚开始,风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冷,仿佛是与这种天气对应,京师里头莫名其妙的空气紧张起来,似乎到处都是调动的兵士,到处都是持戈荷戟全身束甲的军士。
京师里头的百姓,也算是有经验了。
正统十四年,也先入寇时就是这样,京师戒严,各门紧张,外省班军宿于城门之外,城头和城中到处都是调动着的军士。
朝堂兵部和都督府的都督们神色匆匆,骑马飞驰于各门,当战事初起的时候,全城百姓精壮上城,呼啸助战,其声震天,足可裂瓦。
不过,当时的紧张之下,是同心协力,是万众一心,虽紧张而不叫人惶恐害怕,不叫人觉得骨头里头都是冰冷冰冷的。
只有在天顺元年的夺门之变时,那一晚距离南宫和大内近的人家,早早关灯熄火,关门闭户,胆大的才敢向外看一眼,胆小的就全家老小齐集一处,唯恐殃及池鱼时不及应变。
那股子惊险害怕的味道和感觉,至今犹足回味,可就甭提了。
今天却又与上次还不同,更是紧张,因为夺门时不过是做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虽惊,但不险。而此时此刻所进行的,却是与往常格外不同,凡有一点眼力的,此时都是紧闭大门,绝对不敢外出一步。
锦衣卫都堂之上,此时正是一片肃穆。
在发布了最高级别的召集命令之后,整个锦衣卫已经都动作起来。而此时此刻,张佳木肃立堂上,目光灼灼,正看向自己这些已经赶过来的分属文武的部下们。
最早跟随他的刘勇,薛祥等人。
文才过人的年锡之,徐穆尘等人。
忠诚质朴可靠的田氏兄弟等人,还有各千户,百户等中层,也是锦衣卫这座大厦的中坚。
再下来,就是孙锡恩等人,他们,才是锦衣卫中张佳木最得力的部下。
百户以上的武官几乎都来了,但事起仓促,分统的部下还没有齐集,现在在这个总部内外,靠的主要是内卫的力士,当然,还有张佳木自己的直卫。而更多的力量,还在不断的召集之中。
“大人,当务之极,得有三件事。”
孙锡恩对这种急变丝毫不惧,他的几个同僚,王超与黄二等人,更是如此。他们都是泼皮无赖,顶过刀踩过炭,当初一无所有时尚有天大的胆子,况且现在有组织依靠,有张佳木撑腰?一被召集,他想的就是怎么借这次机会,彻底铲除异已,好让张佳木真正的权倾天下!
因为锦衣卫大门洞开,门达等人呼啸而过时,守门的校尉们大为紧张,不过,孙锡恩只是冷冷一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向着张佳木道:“三件事,第一,要有大义名份,一会大人可以多派人手,晓谕各方,言明曹、石等人谋反事。此事,最要紧不过,不可拖延。”
平时议事,多是在后堂或是偏厅,很少在这个七楹五进的大堂内说话,此时北风呼啸,堂内冰冷,众人也是从镇惊中刚镇定下来,便是智计百出的徐穆尘也是才缓过神来,而此时孙锡恩已经能够侃侃而谈,不仅有一,还有二三,这一点来说,连徐穆尘也不觉暗叹道:“果然说书生谋反,十年也不成。看孙指挥的样子,果然比我要强的多了!”
孙锡恩已经加至指挥同知,此时连张佳木也用赞赏的眼光看向他,等他话说了一断,便是大声道:“依你,再说第二!”
“第二,速调缇骑至东西二城并打开正阳门等城门,沿途控制护卫,肃清街道,不必来此。”
“这是什么道理?”
“缇骑全是骑兵,利移动速战,不利守备。守大人府邸,有直卫家将,足够了。恕小人说句不知上下高低的话,如果敌人只管攻大人的府邸,也是他们自己作死,下官料想他们也不会如此之愚。”
“嗯,再说下去。”
“大人把锦衣卫分为东西南北四城,现在南北两城距离都堂这里很近,而且内卫、总务等局司也在此,调集人手很快,不必人护卫驰援,东西两城,距敌近而本部远,力量薄弱,最要紧的,也就是属下要说的第三!”
“说!”
“咱们可能要调幼军入城,等幼军大军入城,则一切大事定矣。”
“幼军也要调吗?”不等张佳木发话,是年锡之打断了表兄的话,他向着张佳木道:“学生过来之前,家父曾经托学生上禀大人,年老体弱,不便过来听候驱使,不过,请大人平乱之后,不宜多加株连扩大,否则,非国家之福,亦非大人之福。”
一听这话,在场不少人面露怒气,但张佳木却是深深首肯,答道:“这是年大人知我爱我,也是忠君爱国的一番好意,本官听懂了,嘉言嘉意,事后,我会代年大人向皇上请功。”
“不敢,学生多嘴,请大人恕罪。”
“这个时候如果大家还怕得罪人,不敢说话,难道非得事后追悔么?”张佳木温言道:“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好了。”
年锡之倒是无有话说了,他和徐穆尘彼此对视,都是瞧出对方眼中的意思。只是,年锡之的意思,徐穆尘并不赞同,而徐穆尘的意思,年锡之也绝不会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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